朱门风流(470)

“船头上那个人应该是元节,我绝对不会看错。”裘氏却没有收回目光,而是站在那儿紧皱眉头,“算算日子,元节回北京才一个月都不到,不是说他也是戴罪之身么,怎么忽然就出京了?都怪咱们在济南府耽搁这么久,这世上果然是落井下石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那些人竟是使出了那些龌龊手段,几乎就要翻捡咱们的行李了!”

杜绾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父亲这个右布政使当得孤直,那些布政司的官员竟是以为他捏着众人的把柄,把主意打到了她们母女身上。若不是她绞尽脑汁设法脱身,竟是难能离开济南府。然而谁能想到,好容易回到了通州,竟是眼睁睁看着张越这么大阵仗离开?

北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张越并不知道自己和裘氏杜绾母女擦肩而过,官船顺运河而下,一路走得并不算快。尽管他不是招摇过市的性子,但通行的陆丰却得意得很。洪武朝的时候定下太监不得干政的铁律,但本朝以来,先有郑和张谦,后有其他大太监奉旨出京办事,宫中太监无不视出京为一等一的肥差。再加上他先前隐隐听说了某个传闻,那钻营的心思更是无比活络。

若真是谋到那东缉事厂首领太监的肥缺,那以后的权势决计堪比锦衣卫指挥使!依照他的想法,这沿路所到州县都停一停,这才是宣示天子近侍的威权。然而,这热炭团一般的心思却给张越轻飘飘一句话给击得粉碎。

“陆公公,这外头官员暂且不说,京里头内官外官可是有无数人盯着我们。”

尽管爱显摆乃是太监的天性,但陆丰既然有削尖脑袋向上爬的心思,当然不是个笨蛋。情知这时候显摆被人告一状可不合算,他当下就熄灭了心头那团邪火。即便没有张谦那一层关系,单凭张越是英国公的侄儿,单凭这京营的五百军士,他也不敢对张越的话等闲视之,接下来的一路上少不得小意殷勤地巴结着。

张越看到人家热面孔贴上来,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于是,等到官船抵达东昌府的时候,两人的关系便从相安无事变成了熟络无间。

尽管张越不过六品,自己却是四品,但陆丰下船的时候仍然谦让了一番,见张越执意不肯先走,这才志得意满地先行下船。发现前来迎候的布政司官员不过寥寥数人,他心里极其恼怒,藏在袖子中的右手不禁捏了捏那圣旨,心中方才有了底气。

那位杜大人初来乍到一年就几乎把白莲教教匪连根拔起,可这些人非但没察觉到端倪,事后竟然还落井下石,指量皇上真是那么好糊弄的昏君?上回闹得汉王遇刺,按察司官员一个个纷纷落马,这回也该轮到布政司这些家伙了!

稍稍落后的张越瞥见了陆丰的小动作,证实了先头的猜测。他要办的事情是杀人,却没说要到布政司查证什么轻慢渎职之罪,想来这是专门交给陆丰的任务。一路上和这陆丰相处多了,他略施小计就把对方根底摸得清清楚楚。

如今还没有宣德朝教太监识字的善政,陆丰和宫中大多数太监一样目不识丁,要控制影响这样的人,比控制一个识字懂理的人容易得多。

就像他想的那样,一朝权在手就把令来行的陆丰做事情全然没有那么多考虑顾忌,转陆路抵达济南府之后就立刻取出了圣旨——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背——洋洋得意地一举罢免了从左布政使张海到参政参议以下一共七员官。而这一次却不像朱棣盛怒之下罢免按察司诸官,从陆路上任的新一批官员在之前一天就抵达了济南驿馆,恰是雷霆万钧。

第二百六十七章 最毒是人心

左右布政使为从二品,左右参政参议分别为从三品从四品。到了北京城这官职兴许不算什么,但在地方上却是封疆大吏。而山东之地从永乐初年开始疏通大运河开会通河征发大量徭役,接连几年又是旱涝蝗灾不断,因此布政使司上下官员的考评都是平平,许多人长年不曾挪窝,之前杜桢从天而降占据了右布政使的位子,自然有众多人不服不平不甘。

杜桢是个冷面人,平素不苟言笑和同僚并无太多往来,少不得有人在暗地里散布流言,道是他奉了圣命暗查布政使司上下官员是否有贪贿事。于是,先头杜桢一离开济南府前往青州,好些人便暗地里动作了起来。事成之后,一群人又将裘氏扣住,想要搜寻那子虚乌有的物证,若不是杜绾赶回来,更拿出了道衍当初那封信,又很是威胁了一番,他们决不会罢手。

可这现世报也来得太快了!

尽管永乐皇帝朱棣宠信太监,更有郑和张谦等人先后扬帆海外,但在大多数文武官员看来,太监不过是微不足道的阉人。此时此刻,布政使张海参政左旋等人跪接了圣旨起身之后,都将愤恨的目光投向了一身青衫站在陆丰身后的张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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