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512)

这仁寿殿位于西宫东北隅,四周掩映着不少柳树,但树与树之间的距离极大,枝条亦是经过精心修剪,看上去疏落有致,绝藏不住一个人。仁寿宫门前有石狮子两座,正中金边蓝底牌匾,上书仁寿二字。进门便是一道黄琉璃瓦照壁,第一进院子瞧着却不觉奢华,直到看见有几个太监躬身从几间屋子中出来叩拜,他方才醒悟到这多半是太监的值房。

北面正中那道门亦是黄琉璃瓦门楼,进门却是紫檀木大照壁,绕过照壁,只见一处轩昂正殿映入眼帘,比凉殿更显大气恢宏。两旁的游廊中隔数步就站着一个目不斜视腰挎刨刀的卫士,而小太监则是俯伏于廊下,在这种庄重的氛围中,一股天家威严扑面而来。

等到他踏入正殿,那种犹如芒刺在背的感觉方才消失。这大殿极其轩敞,正中宝座上方高悬一块牌匾,上头的字却不是什么正大光明之类冠冕堂皇的言语,赫然只有两个字——文武。一眼看去,那酣畅淋漓的笔迹竟仿佛是近日方才提笔书就,透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气势。

朱棣转身的时候恰好看见张越正抬头宝座上头的牌匾,见他面露惊讶,他不禁眉头一挑,旋即意味深长地问道:“你临过沈度沈粲兄弟的字帖,在书法上头造诣也算是不错。怎么,是认为这牌匾上的字写得不好?”

“臣只是临过两位沈学士的楷体,对于书法上头并没有什么见识,臣并不是在看那字,而是在琢磨这两个字的意思。”张越深深打了一躬,干脆老老实实地说,“臣也看过不少宅邸正堂的字,也曾经进过皇上的凉殿,却从未看到过这么直接的题法。这文武既能解释成皇上的文治武功,又可以认为是国之文武大臣,还能解释成《礼记》中‘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的文王武王,解说成天下大道,所以臣一眼望去不明其意,就多看了两眼。”

正如张越猜测的那样,如今是一阵秋雨一阵凉,因此朱棣已经打算搬出凉殿。虽说西宫之中宫殿不少,他要住哪儿都行,但他偏偏选中了这地处偏僻的仁寿宫,预备迁来这里,这块牌匾恰恰是三天前写就。他素来乾纲独断圣心独运,就连这牌匾上也不肯因循守旧,赫然直书了文武两个字上去,此时张越说不明其意,他不禁哂然一笑。

“你才多大,不明其意的东西还多着呢!”施施然到了御座前坐下,他瞥了一眼这空空落落四面不靠的位子,随口说道,“不过你倒是好人缘,皇太孙人都到了南京,不知怎的听说了你在山东和杜宜山一同搅和出来的事,竟是特地上书给朕为你求情,说是想要你去他那儿侍读。朕回文说你已经去了山东杀人,他方才不情不愿地罢了手。”

得知朱瞻基竟是如此“有情有义”,张越那吃惊就别提了。尽管朱瞻基比他大不了两岁,但那却是自幼便占据了皇长孙之位,随即又被册封为皇太孙的主儿,比之皇太子朱高炽这储君不逊多让,这求情无论是于公于私,那都是极其难得了。觑着朱棣脸上似笑非笑,他只觉得这位皇帝的心思极其难测,索性借此把心一横,一撩袍角跪了下来。

“皇上既然说起山东的事,臣不得不大胆进言。臣先前往山东一行,奉圣命斩杀白莲教匪四百余人,回程时遇袭,将士用命又杀了数十人。先头四百多颗人头落地,青州府百姓大多都为天威震慑,但还有人敢大胆袭击钦差,足可见白莲教在山东已经深入人心。若没有先前杜大人一举端了数个巢穴,一旦事发则是不可收拾。还请皇上念在杜大人一片公心……”

“还没娶你老师的女儿,这就为他说话了,朕之前的话你都忘了?”

朱棣一口打断了张越的话,见他俯伏于地不吭声,顿时气恼地狠狠一拍桌子,冷笑一声道:“杜宜山倒是教导了一个好学生,和他一样胆大包天,而且还知道如何钻空子!这会儿杜宜山还在锦衣卫诏狱待罪,你们两家倒好,你那位祖母亲自提亲,你师母满口答应,这是做给谁看,莫非是给朕瞧?男子汉大丈夫,大可先立业后成家,没出息!”

声色俱厉地训斥时,他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是在洪武九年十七岁的时候迎娶了徐氏为燕王妃,之后方才北上开府镇守北平,那赫赫功勋中也有徐氏一半的功劳。大骂了一通之后,盛怒之下的他甚至劈手扔出了桌上的一块砚台。眼看那砚台擦着张越左边一尺远处滚了出去,他这才感到心头怒火稍解,旋即深深吸了一口气。

“身为布政使,理一省民政管一省百姓,自然需要有担当的人,这一点杜宜山还算做得不错,只是他太过顽直,朕给了他直奏之权,关键时刻他为何不奏?先斩后奏……要是天底下的封疆大吏都像他这样直截了当,岂不是天下都乱了套,朕宁可那帮教匪举兵造反,到时候大军平定又有何难?事涉藩王就该谨慎机密,他倒好,直接让都司衙门派兵进去拿人!瞧着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还以为谨慎小心,谁知道事到临头倒是鲁直莽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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