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804)

尽管张越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听到张攸说这话,他仍然是呆了一呆。张攸在战场上什么模样他并不清楚,他只知道,这位二伯父在他面前向来极其和蔼可亲,从来不摆长辈架子,甚至还曾经笑眯眯地摸着静官的头说小家伙长得虎头虎脑诸如此类云云。然而,此时此刻,张攸却丝毫没有掩饰那种货真价实的杀气。

“若只是寻常勾搭上来的女人也就罢了,正如老太太说的,没有怪罪别人的道理,但我仔细让人探查过,虽然超儿说那女人是东南平倭时从海上救回来的,原本是被人裹挟出海的好人家女子,但那艘船上只留下了一个小水手,其他人统统跳了海,这原本就可疑。而且,事后那个小水手消失得无影无踪,更可见那女人底细不明居心叵测,若一旦兴风作浪就是大害。其实要不是老太太人藏得好,我也不会托你做这种事……!”

“二伯父,此事我也已经写信让爹爹在南边设法打听一下,底细未明之前滥下杀手,请恕我不能答应。”张越早就托付了袁方去查,此时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坦然抬头拒绝了张攸的提法,“况且,祖母既然因为灵犀受伤的事情有所警觉,必然不会让她再有脱逃的机会。若查清她真是和倭寇海贼或是其他人勾连,到时候我自然不会手软,但若她只是寻常贪慕富贵的女人,那若是轻易灭口,只怕异日大哥会对您留下心结,而且毕竟是一条人命,我没有草菅人命的习惯。”

张攸被张越顶得一噎,但想到之前去探顾氏的口风亦是几乎相同的回答,他不禁叹了一口气。怪只怪他为了前程忽视了教导儿子,怪只怪儿子瞎了眼睛,怪只怪两个儿子在女人上头的秉性都和他差不离……想到这里,他也无颜再多说,深深叹了一口气便后退两步上了马。瞥见两个儿子都赶了上来,他便提起马鞭冲着两人遥空一指。

“在京师安分守己不要再闯祸,否则我回来之后饶不了你们!”

临走时还被父亲这么一喝,张起不由得大感没有面子。一路回程的时候,他一面抱怨父亲老是把自己当孩子,一面还笑嘻嘻地探问张越父亲究竟交待了什么,结果自然什么都没打听出来。张超却什么都没问,进了宣武门之后便拉着张起说是要去军中销假,张越自然是一个人回到了兵部衙门。

一进正堂,他就发现内中的气氛不复往日的紧张,尚书方宾和两位侍郎都流露出一种轻松的神色。心中纳罕的他上前奏报了公事,谁知却被留了下来。

“之前因为各卫所征兵的事,你那武库司上下也忙了好一阵子,如今可以轻松一下了。”不等张越开口发问,方宾就摆摆手道,“兴和边将刚刚发来急奏,说是有从蒙元逃回来的被掳青壮千辛万苦到了兴和,带来了鞑虏的消息。阿鲁台闻听皇上要北巡,已经率部将数千帐往北迁徙,看那样子是决计不会来犯的。我正要去见皇上,你和我一同走一遭,张总兵进发的事情也得和皇上提一声。”

前头那番话对于张越来说不啻是好消息,毕竟,他对于这次的北巡也就是北征颇有些嘀咕。然而,这最后一句话他却听出了几分其他含义。想当初和方宾一同面圣,他越过方宾直奏交趾事,只怕这位睚眦必报的兵部尚书心里早就记下了。于是,此时附和了方宾两句,他就笑道:“此乃军国大事,自然该有大人亲自禀报,我一个司官随行就不妥了,而张总兵先头也已经陛见过了。皇上若知道阿鲁台远遁必然会大悦,毕竟这是天大的好消息。”

方宾也就是忌惮张越勋贵子弟的身份,于是随口这么加了一句,见此次张越知趣自然异常满意。等到张越行礼退下,他在正堂中来回踱了两步,面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一打再打,封爵的勋贵越打越多,武臣势力越来越强,国库倒是抖落得精光,阿鲁台却不见覆灭,实在是没意思。既然这一次阿鲁台主动望风而逃了,想必皇帝总不会还不肯罢手吧?要知道,爱好御驾亲征的都是隋炀帝那等好大喜功之辈,这样下去决计不行。他是要做名臣的人,倘若如今一味顾着皇帝的喜好,异日可未必能讨皇太子的好!

于是,等到这一日方宾从宫中回来,申正时刻兵部衙门散衙的时候,一众好些天都是忙得脚不沾地的兵部官员个个面色轻松。毕竟,一旦北征,他们在后方就是再拼死拼活也不过一通嘉奖的功劳,那些勋贵却是加官进爵步步高升,谁能气得过?

“方尚书说,皇上已经下令罢各卫所征兵,恐怕这次北巡去不成了。”

“要知道,先前才天降雷火……咳,北边不毛之地,由着阿鲁台和瓦剌厮打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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