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876)

打定了这个主意,在下属面前一贯死板着一张脸的李富自然是满脸堆笑,打叠了全副精神应对,须臾干脆借故遣走了吴知州。而张越心里惦记着牛敢的事,一路策马同行的时候便开口问道:“刚刚那位百户说,李指挥这儿抓到了几个奸细?”

“不过是小事而已,这家伙居然在各位面前多嘴,真是没见过世面!”李富浑然没当一回事,却是笑呵呵地说,“昨儿个确实抓到了三个人,都是汉话说不利索的可疑家伙,但他们都已经报了籍贯所在,所以如今都关起来了,等核查之后再作理论。若真是奸细,那么自然是杀一儆百;若是从北边逃回来的百姓,那也是有定例的,先严格审查籍贯,等那边黄册有了结果,少不得也是就地编户,不能随便放出去的……”

被彭十三牢牢看住的牛敢听到同伴们被抓,面上立刻勃然色变,等李富说人还只是关着尚未处刑,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旁的陆丰感兴趣的却不是这个,因此径直打断了李富的话头:“咱家听说宣府那边下戒严令和格杀令的不是兴安伯,而是提督内臣王冠?”

见张越和于谦也都露出了关心的表情,李富顿时心中一跳,暗中把那个多嘴多舌的属下骂了个半死,旋即忽地又想到了另一个关键。那百户芝麻绿豆的官,只怕是没法和这三位打交道,应当只是和周百龄商量私货的事时露的口风,如今话却传到了这边三个人的耳中,莫不是周百龄和张越他们原本就是穿一条裤子的?想到这里,他更是后背冒汗极其后悔。

早知道如此,就不该死抠着惯例,一百匹棉布值多少钱,丢了前程可不合算!

眼下要紧的却是回答陆丰的问题,因此他连忙打哈哈道:“这事情如今都只是风传而已,咱们保安州直隶京师,却是不听宣府节制,他们那边戒严也好格杀也罢,却是不关咱们的事,我可是一向吩咐那些个千户百户,凡事都得遵奉朝廷律令定例办,所以人都关着。”

这话听着像是什么都没说,其实却是什么都说了,因此陆丰自是冷笑了起来。张越倒是觉着这个李富办事倒是妥当,不由暗自寻思是否该把牛敢留在保安州,等到事情分明之后再说,横竖只有五十里地,只需一天就能到达宣府。然而,漫不经心走了一会,满心踌躇的他就听到了一阵喧哗争吵,回过神来却发现前头就是保安卫衙门。

和大多数衙门一样,保安卫衙门之前也有照壁一道,后头则是高大的牌坊,上头写着忠勇坊三个大字。这会儿照壁后头的牌坊下大约有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全都是蓝色袢袄,为首的那个一身鲜亮的锦衣,声音又尖又亮。

“这是王公公和兴安伯一同发的指令,你们李指挥不过是小小的卫所指挥,竟然敢抗命不交人?要真是让鞑子乔装打扮混到了顺天府,到时候他吃罪得起?识相的赶紧把人交出来给咱家带走,到时候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有什么事总得等大人回来,大人去迎接京师来的那几位钦差了!”

“钦差?不过是担着谁都不想要的苦差事罢了,其实也就是押运军器路过保安州,用得着李富亲自去巴结?别以为那里头也有一位公公,他是在京里头失势被人赶出来的……”

陆丰最恼火的就是这一次双拳不敌众手遭了暗算,听前头那太监大声嚷嚷,那刻薄的言语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他顿时火冒三丈,竟是顾不得细想就拍马进了巷子。张越一把没拉住他,心中也觉得此事蹊跷,于是便一夹马腹跟了上去。

胡成乃是宣府左卫的坐营太监,在宣府作威作福惯五六年,早把在宫里的谨小慎微丢到了一边,哪里会把一个小小的保安卫放在眼里。唾沫星子乱飞了一阵,他那气焰自是更盛:“另两人一个是连七品都不到的小小御史,一个是正五品的兵部郎中,用得着你们李指挥这个三品官亲自去迎?拍马屁也得擦亮招子,那个御史也就算了,那位小张大人这回也是被发配下来的,朝中文官没一个看得惯他,否则怎么会让他上兴和那必死的险地去?嘿,兴和所刚刚被鞑子袭扰了两次,眼下只有不到六百号人,他这一去说不定就得折在那里……”

说着说着,他发现面前的那些军士个个盯着自己背后,面上的表情异常古怪,立刻警觉地调转马头回过身来。其他人他都不太认得,但陆丰那张脸他却是记得清清楚楚,这会儿发现人家面色铁青,他刚刚的嚣张气焰顿时丢到爪哇国去了,好容易方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

“陆……陆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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