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锅(1619)

解铃尚需系铃人,市局当然要找最清楚这事的陈主席了,前若干次寻亲都是侨联组织的,刚上任这位盖局长恭维着陈主席,摆活着这侨联就数陈主席,这十几年找到了三十多位华侨的亲属,功不可没。看这来意怕是先想了解点情况。

省厅那俩位处长开着公文包看样要提资料给陈主席看,不料陈主席呷着水摆手示意着不看,有点难色地说着:“……不用看,我能背下来了,我们以前就和乌龙县公0安局、还有镇派出所都打过交道,他这个情况太特殊,我估计没人找得着……”

“哪儿特殊?”几位警察没经过这事,都诧异请教着。

“你们看啊,四八年底时候,咱们省就剩太原和大同两座孤城了,当时驻守太原国民党军队红了眼了,不但将7万余名壮丁和学生编入参战队,简烈山当年二十三岁,当时在小北门油坊当伙计,糊里糊涂就被编进队伍了,后来被七十师的长官看中,没有上前线当炮灰,反而因祸得福跟着去了台湾,他弟弟比他小八岁,他走的时候二十三,他弟弟才十五岁,而且在此之前,太原的手工业作坊都有三年不出师,出师才回家的规矩,也就是说当学徒得老老实实给老板干满三年才能出师,这期间不能回家……也就是说他离家的时候,他弟弟才八岁,你算算,那时候日本鬼子才刚被赶跑,四五年吧……你们算算,多少年?”陈主席如数家珍,肥手手指指摘着。

一说到这儿,几位负命而来的警察屈指一算,倒吸了一口凉气,六十多年了,一个甲子过去了。都面面相觑着,那俩位省厅来人也是难色一脸了,这六十年是个什么概念,怕是在座的都要作古了吧。而要找六十年前的人,这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陈老……这有名有姓,有地方,怎么能找不着人呢?就坟地也能找得着吧?你们一个知情人也没找着?”盖局长征询也似地问着,十二分不死心,虽然这不是限期破案,可省厅领导直接交办的事到手里没音了,那这下属自然是交待不了地,说起来像这种事,倒比案子更让当局长的关心。

“叫简二驴是吧?”陈主席笑着问,省厅那俩位点点头,直夸陈老记性好,不过陈主席一笑置之,半开玩笑说着:“……你们当领导不了解乡下的实情啊,我大致跟你们说说我们找人的情况,佳佳,这个姑娘当时是太原日报的记者就随行了,不是我吹大话啊,我找人找了十几年是颇有心得,可这个简家还真把我难住了……太原姓简的就少,而乌龙简姓是个大姓,全县有三万七千多人,按着年龄算,我们当时从户籍上查七十岁左右的老头,你们猜有多少?”

“多少?”盖局长知道难,讶色问。

“全县六百多人。”陈主席道。

“这么多?”几位警察吓了一跳。陈主席得意地解释着:“这还不算一辈子没进过城住山庄上不知道公0安局根本没在册的,乌龙这地方比较偏僻,正因为偏僻也适合人生存,全县百岁以上老人都有九十多位,村里七八十岁照样上山下地的老头老太太多得是,那地方的盛产的小枣、核桃、石碾小米好吃得很啊,山后的水库里就这年时节,还能钓上王八……佳佳,还记得不,那是咱们省炖菜的发源地,路边那个乌龙第一锅,那味道呀,吃得人现在都忘不了……菜做到大道至简的水平,那是返璞归真,尽得美食真谛呀。”

这老头是远近闻名的美食家,说着说着就走题了,几位警察笑着都没打断,伍辰光看这老头咂摸嘴作势的样子,倒暗笑着这人和简凡倒有几分相似的,几个人直待老头发完感慨,省厅那位处长才笑着问:“陈老,那您连个相似的、知情也没找着?毕竟有名有姓呀。”

“哎哟,可别这一茬。一提这名儿我就头疼。”陈主席说着一掰指头:“别说二驴,我们叫驴的都找了,啊,我给你们数数,叫老驴的、叫犟驴的、叫铁驴的、叫磨驴的、还有叫驴蛋的,乡下这起名就应个顺口,猫狗驴牛当名那可海了去了,有些一辈子老光棍,连大号都没有……从我进侨联接简家的传真开始,到现在十几年了,他闺女回来过,二小子回来过,简怀钰是老大,后来干脆回国投资了,前前后后我去了乌龙七八趟,他说的那枣树沟,几十年都没人了,你说我还能上哪去找?”

“枣树沟一个人都没有了?”盖局长又是惊声一问,知道这难度越来越大了,现在倒有点后悔,不该满口答应这事了,本以为对于警察这是小菜一碟,可现在看来,恐怕要出洋相了,这话说得,还抱着万一之想,不过陈主席神色黯然,十万分不愿地解释着:“你们对那个年代没有记忆啊,又是大跃进又是自然灾害,那时候农村苦呀,有时候是全村家家举家逃荒,沿路要饭,出身稍有点问题你连要饭的机会都没有,稍有点问题就把你押回原籍看管……那时候什么事都讲上纲讲上线,人命比狗贱,一晃六十多年,你们觉得能找得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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