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锅(1667)

看着老人花白杂乱的头发,褪色破洞的蓝衣、枯如树枝大手,简凡无言的叹了口气,再卑微的生命也有他的高贵和荣耀的一面,就像面前这位亲历过战争的老人。只不过不管有多么高贵和荣耀,最终还要回归到卑微的一面,就像老人的现在,连那场战争也没人再记得起了,谁还会记得有过这么一位,曾经赶着大车、拉着粮食,奔赴前线的民工!?

“喝吧,水凉了……”简凡轻轻把碗往曾楠面前推了推,曾楠秀皙的手指端着,轻抿了一口,同样以尊敬的眼神望着这位老人。张小驹估计是听爷爷讲战争的故事不少次了,倒没有觉得什么,只是有点很难为地向简凡解释着结果:“没找着山娃。”

“那后来呢?货郎家婆娘咋样了?”简凡轻声问,张小驹比划着问老人,不料老人的眼神黯淡了,叹着气,无言的拍着身上的土尘低下了头,比划了个什么,张小驹说着:

“回来后半年,县里来了工作队要清算汉奸、土匪,还有反动派、特务啥的,货郎一直没回来,大家当时不知道情况,都说他几个人当汉奸去了,还有人说他大娃在太原也当反动派了,把货郎媳妇吓得带着小娃就跑咧……”

简货郎当然是简义成,说得那当了反动派的大娃,那是简烈山,刚问到简义成妻子的下落,一听跑了,简凡提得高高的心一下子落到了底,大惊失色地重复着:“跑啦?”

“对,跑了。”张小驹重复道。

“哦……怪不得枣树沟后人没人记得这一对夫妻。四九年就跑了……那后来见过没有?她一妇道人家能跑哪?那个时候就跑哪儿都要调查她的底细。”简凡问。

张小驹比划问着,稍倾又回头说着:“见过一次,我爷说……我爸四岁那年到县里开会,回家路上碰见过货郎媳妇,从乡里一直拉到后柳沟。”

“后柳沟,没这个村名呀?”简凡诧异地问着。

“那不是个村,离小梁庄还有十几里地,在玉皇山下。”张小驹直接解释着。

“这几十年,就见过这一次?还记得她当时在干什么吗?”简凡再问。

张小驹一问回头答着:“嗯,就这一次,我爷说她快有外孙了,在乡里供销社买了一包针线,那时候我奶奶还在,俩女人说了一路。净是些女人家的事。”

“张老爹,您老哪一年生的?”简凡突然回头问着张瘸子,张瘸子一愣,掰着指头做个手势说着:“五二年,我爹说的是五六年的事。”

哦……那应该是简二驴结婚成家生子了,简凡灵光一现做了这么-个推测,根据简烈山提供的消息,四五年他离家去太原弟弟十五岁,五六年已经过了十一年了,这时候结婚生子要在乡下已经属于晚婚了,一惊想起了什么,要着曾楠包里的地图,循着小梁庄的位置一看,这小梁庄属于简堡乡的腹地,这就有点不太清楚了,像引娥这号历史不清白,问题多多的人是那年代要是安然无恙就有点说不通了。

“简凡……简凡……”

曾楠叫着人,把沉思中的简凡惊醒了,一省过神来,曾楠眼光示意这爷仨,简凡一看张小驹和瘸子爹都不无几分紧张地看着他,怪怪地眼神,一下子倒把简凡看懵了,曾楠又是示意了示意台子上的钱,简凡这才恍然大悟,抓着钱,直塞到张小驹手里,嘴里不迭地说着:“拿着……都是你的了。”

“哎哎……好嘞,谢谢大哥,谢谢大姐、谢谢这位大哥……”张小驹抓着钱,挨个称呼鞠了一躬,瘸子爹乐呵呵地也要鞠躬,被简凡赶紧地拦住了,只有那位枯坐着老人,像是发呆一般看着自己的儿子、孙子,那眼神里说不出的复杂,简凡不经意一刹那间看到老人这种眼神的时候,也愣住了,不过也有点明白了,话说将来自己儿子、孙子都这德性的话,说不定自己的眼神也是这般模样。

愣了下神,想起个事来,叫着乐颠颠的张小驹嘱咐着:“问问你爷爷,当时货郎老婆和你奶奶说啥我想他不一定记得……就问问当时货郎老婆是高兴,还是难过?意思就是说吧,看当时那样,她过得咋样?那时候像她这种家,可都不好过。”

张小驹这回不用催了,直接问着爷爷,俩人又是啊吧啊吧比划着,半天张小驹回头说着:“我爷说,看那样过得不错,穿了一身新的卡衣裳,连包袱都是绣花滴,比我奶奶穿得还好……我奶奶后来还唠叨了说我爷不给她买好衣裳,看人家引娥过得多舒坦。”

“什么是的卡?”曾楠愣着眼,这乡下碰上的新鲜名词忒多,不理解的地方也太多。

张小驹不知道怎么解释,简凡倒随意说着:“就是的确凉,那是当年的名牌,跟你现在穿身阿玛尼,挎个LV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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