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图塔(195)

荣安皇后自从上回被肖铎恐吓,好几天打不起精神来。陈庆余是她的人,盯着哕鸾宫许久了,本来是防着音楼坐胎的,没想到捡了个天大的漏,高兴得她一晚上没睡好。步音楼可恨,她身边的人也都该死,这回终于叫她抓住了把柄,一气儿把主仆俩踩碎了才合她的意,于是今早宫门一落钥就急匆匆赶过来告发了。

“活长了这么大,没听说这么荒唐的事儿。阖宫只有皇上一个爷们儿,端妃记档也只一回,怎么主子没动静,奴才倒怀上了?”她靠着椅背拨弄手里十八子手串,转脸对皇太后道,“老佛爷,这种秽乱宫闱的事,一定要彻查才好。宫人走影儿,那是要剥皮下油锅的。多亏了陈副使留了个心眼儿来通禀我,否则大伙儿蒙在鼓里,回头孩子落了地,岂不是要贻笑大方么!”

音楼早料到是荣安皇后背后捣鬼,她抬眼看她,哂笑道:“赵老娘娘不是今天才算计哕鸾宫的,里头内情,我不说,留你个脸面,你不要欺人太甚!你说彤云怀了孩子,证据呢?咱们宫一向有专门的太医伺候,王坦是太医院院使,也是皇上亲指的,曾替彤云瞧过两回病,从没有怀孕一说。娘娘眼下言之凿凿,无非是依据陈庆余的话,我这里却要质疑,是不是娘娘串通了那个太医来诬陷人?你说彤云有孕,我说没有,怎么计较出个长短来?”

这时候陈庆余进来复命,对太后长揖下去,“回禀太后老佛爷,臣在太医院,转攻的就是女科。宫里女眷有孕,但凡孩子着了c黄,哪怕是一个月大小,臣也能断出来。昨儿替端妃娘娘宫里宫女诊了脉,这宫女寸脉沉,尺脉浮,表象虽不明显,但凭借臣数十年行医的经验,可以断定是有孕无疑。”

音楼急起来,“你一派胡言,老虎还有打瞌睡的时候,何况是你!你是来吹嘘自己医术高明么?院使还不及你一个副使?举头三尺有神明,你站边儿别站错了,这么诬陷人,仔细天不饶你!”

皇太后听他们打嘴仗听得不耐烦,一个咬定了说怀上了,一个死都不肯承认,这么下去没个决断了。她转而狠狠看着彤云,“孩子在你肚子里,你主子维护你没用,今儿要你说个明白。供出奸夫是谁,尚且能饶你一家子的性命。要是嘴硬,我这儿有一百种法子逼出真话来,不信你试试!”

彤云也不哭,只管咬牙磕头,“没有的事儿,老佛爷叫奴婢怎么承认?奴婢捧着一颗心对大太阳起誓,和外间男子有染,叫我不得好死!求老佛爷给奴婢做主,给我主子做主。我主子就是受了赵老娘娘的坑害,前儿罚在奉天殿外跪了一宿,今儿才活过来,老娘娘又出幺蛾子要置咱们主仆于死地。我主子可怜,怕搅了皇太后好兴致,不敢来向您诉苦求情,有委屈自己直嗓子咽下去,我们做奴才的心里也疼。横竖老娘娘要奴婢的命,奴婢一头碰死就是了,好歹别害我主子,就是老娘娘积德行善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叫人怎么断?”皇后含笑看了贵妃一眼,“弄得这样儿,我这个中宫也没法向主子爷交代。妹妹你说,依着你,怎么料理才好?”

贵妃垂着眼抚抚蔽膝,轻笑一声道:“娘娘聪明人儿,倒来问我?这还不简单,太医院又不是只有一位太医,据我所知女科圣手也不少,都传来,来个会诊,不就真相大白了么!”

荣安皇后却有顾忌,王坦是肖铎那头的,他又是正院使,既然他没诊出来,别人就算看明白了,谁敢呛顶头上司?她抢先道:“何必那么麻烦,老佛爷跟前嬷嬷费费心,带人进去验个身就是了。倘或还是完璧,前头的话全当白说;倘或不是,那可有一论了。或者进了宫才破的身子,万岁爷在哕鸾宫只留宿一晚,总不见得主仆两个都进幸。我看还是请端妃一道进去……”她吊起唇角一笑,征询式的看了对面的现任皇后一眼,“都验验,又没有坏处的,皇后说是不是?”

音楼涨红了脸,“我是皇上亲封的端妃,这样侮rǔ我,你把皇上置于何地?”

这话也是,皇后迟疑了下,对皇太后道:“底下人怎么处置都好,没有主子连坐的道理。我看带彤云一个人进去就成了,母后以为呢?”

皇太后耷拉着眼皮应了声,慈宁宫的人才要动手,门上小太监进来通传,说司礼监肖掌印到了,在廊子外求见皇太后。

“来得正好,宫里出了这么大乱子,早该打发人传他去了。”太后一手搁在紫檀嵌螺钿炕桌上颔首,“传他进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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