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药天香(69)

“转过身去。”

绣春打断了他的话。干脆而利落。

萧琅确定,这个少年真的生气了。

他看他一眼,见他视线落在自己的腿上,踌躇了下,决定这样也好。

虽然他也不想这样。但出于习惯,并不想就这种事再多做什么解释。

他不再说话了,只是照了绣春的话,默默翻过了身去。

绣春很快便也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毕竟,她不是三岁的孩子。也无意去猜度对方的心思。不过是受人之托而已。

她照常那样替他推拿上药,最后命他再次翻身回来,帮他搓热膝盖,让药物彻底发散被吸收后,今晚的治疗就结束了。

她起身,到边上的水盆里洗手,开口道:“殿下,你让代替我的人明日到金药堂来吧。我须得示范给他看。你也晓得,”她看他一眼,语气平静,“我因了林大人的嘱托才接手他的事。如今我不做,也须得保证后头接替的人清楚林大人的要求。”

萧琅已经自己整好衣衫,赤着双脚,如方士般盘腿坐于榻上。

他抬头望向绣春,看见她立在那里,霜雪孤姿,目光纯净,那样淡淡地看着自己,完全没了方才生气的感觉,却多了几分拒人以千里之外般的疏离。怔了片刻,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可笑。

心倘若是明镜台,又何惧拂染尘埃?

在这样的目光之下,他蓦地觉得困扰了自己两日的那些无谓情绪一下便消失了。这一刻,心底竟出奇地安宁。

这个少年年纪虽不大,但却完全配得起他的尊重。

他想了下,下榻趿了鞋,走到绣春面前,望着她道:“我改主意了。往后还是你来吧。我会尽量早些回的。”

绣春狐疑地盯了他一眼。他已经恢复了从前的模样。说这句话时,面上含了温和而笃定的笑意。

绣春此刻却觉得没必要了。她也不想去探究这个人为什么忽然又改变了主意。说到底,自己不过是受人之托。她并无意与这些皇族之人有过多来往——富贵固然逼人,但高楼起,高楼覆,这样的事,也太过寻常。况且,老爷子对她入王府替一个男人做这种事,始终还是耿耿于怀。

她先前对他确实很是尽心。但这并不表示,她乐意接受这位魏王殿下招之则来呼之则去的对待。

“殿下,我觉得你方才的那个提议其实挺有道理的,”绣春一笑,“御医就在皇宫里,可定时为殿下上药,如此你也不必为了这事特意赶点。且正好,我前些天答应林大人写的那本书还没完,我也想尽快写出来。便就照咱们先前的议定,您派人明日去金药堂找我便是。”

萧琅没想到她竟会给自己吃软钉子。老实说,这样的情况,他还从没遇到过。一下怔住了。微微张了下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好了吗?”

萧琅正尴尬的时候,看见门被推开,方姑姑带了个侍女过来,笑道,“这么晚了,董先生要么就留宿在此吧,明早再回。”

绣春忙转向她,婉拒道:“多谢姑姑,我还是回去的好,路不远。”瞟了眼一边的萧琅,“还有,下次起,我就不来了,改由另位御医代替我的事。”

方姑姑惊讶不已,轻轻啊了声。

“这是殿下的意思。我也觉得考虑得很周到。”绣春道,“我先走了,烦请姑姑派个车送我。”

方姑姑满头雾水。看向萧琅。见他只是沉默,并未开口否认,那个董秀又一副急着要走的样子,见天确实是不早了,只好压下满腹疑窦,吩咐侍女送绣春出去。

等她人一走,方姑姑立刻追问:“殿下,这是怎么回事?我看这个董秀挺好的,为何要换?”

萧琅现在有些惆怅。不对,应该说,是非常后悔。

他轻轻呃了声,习惯性地略微抬了下眉,随即淡淡道:“也没什么。这种事并非非他不可。换个宫里的御医,更方便。”说罢,甩袖而去。

~~

第二天,接替绣春的人来了。便是林奇先前提过的那位老太医,姓段,须发皆是花白。

陈振还不知道这事,亲自去接待后,听说是被魏王派来接替事情,一下喜忧半掺。喜的是绣春往后不用再去服侍男人了,忧的却是知道自己这孙女脾气有些孤,莫非是冲撞了魏王殿下遭厌?小心打听几句,见这段太医言下并无他意,只絮絮叨叨地念着让董秀出来,这才稍放了心,叫人去通知绣春。

绣春过来,见过了段太医,客套过后,便将先前林奇所吩咐的要点连同自己的那套手法都演示给他看。叫了个前头药铺里的伙计当人模。段太医本就精通人体穴位,绣春在旁略讲述一遍,他便了然于心。绣春看着他伸出枯瘦如鸡爪的两只手在那伙计的腿上东揉西捏的,在旁略加指点,最后见□不离十,心中满意,成功交接。送走段太医后,知道祖父挂心,主动又在巧儿跟前把缘由提了下,说魏王因了忙碌,往后大部分时间要留宫中,这事便就算过去了,闭门继续用心写那本温病学的书稿。这样过了几天,这一日,传来了个消息。官府找到了先前在金药堂做事的那个工人。是在他老家找到的。只是找到时,他家正在办丧事。那男人数日前去同村一户办喜事的人家里喝酒,当晚没回。家人次日找了大半天,最后才在田间的一段沟渠里找到他。他已经倒栽葱地淹死在了小水沟里头。大家都说是他在酒席上贪酒,喝多了没看清夜路,这才一头栽进去淹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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