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繁华/致命祸情(118)

布暖嘬嘴望过去,青庐迎着初升的太阳,蓬顶染上了淡淡的红。原先是不怎么留意那个山头,被老夫人一说,倒觉得那点残缺分外明显了,一下子夸大了十倍百倍。

不知道叶蔚兮的母亲怎么想,反正这个媳妇要落在老夫人手里,八成是得不着好的。

蔺氏转过头来看她,打趣道,“我的儿,你别怕,就凭你的好手艺,将来必定把婆母的嘴堵得严严实实的。”

祖孙两个正闲话,容与从游廊那头过来了,给蔺氏请了安道,“后厨摆了早饭,阿娘过去用些个吧!”又看看布暖,淡淡笑道,“难为你,连着两天起得那样早,等回了长安好好歇一歇。”

她垂首一蹲,也不去看他,胸口有壅塞的忧伤。昨晚想了大半夜,决定以后要同他保持距离了。他是干干净净的人,自己现在成了魍魉一样恐怖的剪影,不能用她烦杂不洁的思绪污染他。

容与倒有些不称心,其实大清早,除了见礼无话可说很寻常。可他却觉得她是有意疏远他,眼神闪躲,举止僵硬毫无风致可言。他想问问她这是为什么,碍着老夫人在,他不好有不当的举止,当真是熬得肝也疼。

老夫人前头走,他原想着她若落后些,他还可以悄悄拉她的画帛,私下里问个究竟。无奈她和老夫人亦步亦趋,倒叫他完全没有空子可钻。他垂头丧气跟在后面,自己思量了下,这个长辈做得很窝囊,是不是太过在乎,超出了常理?他也不知道。子侄不少,在身边的却不多。没有比较,大概是把全部的关注都给了她。就像兄弟姊妹多的和独养女儿的区别,父母总要分出个伯仲来,谁更讨喜些,谁得的疼爱就多些。索性没有选择,一切就都理所当然了。

蔺氏很久没有和儿子同桌用早饭了,宰相将军五更三点进庙堂上早朝,虽常有休沐,容与肩上责任重大,整个京畿的戍守都靠他,十天半个月不着家是常事。这回托了蔚兮的福,倒在别人家里享了把天伦之乐。

知闲也来了,穿着大团织金牡丹襕裙,扭着腴丽的腰身来给蔺氏纳福。叫声姨母,盈盈拜下去,颊上的面靥是两个朱红的圆,衬着雪白的铅粉,分外的明媚喜感。

布暖笑着给她行晚辈礼,她虚扶一把,上下打量了小声道,“还没梳妆么?赶紧叫人扮上吧!这样场合人多,打扮得漂漂亮亮方好呢!”

最好是一下子让人瞧上了,人家立时托人说媒,她就恁么给打发出去了。布暖满脑子充斥的都是这想法,因为嫉妒得发狂,所以对她存着敌意。其实真的是自己的不是,人家名正言顺,自己凭什么计较?自夸和自鄙都不合适,她像个进入不了角色的入侵者,可悲而可笑。

饭厅是个穿堂亭子,东西各开着月洞窗,因此往东看得见即将升起的朝阳,往西瞧,要落不落的位置还挂着毛毛的白月亮。布暖出了一会儿神,伺候的婢女舀了削薄的米汤搁在她面前。青花瓷的碗盏里盛着rǔ黄的液体,微微漾动,有种像家又不是家的饱闷感。

外面已经人声如浪,细听听不是有客来,是家里奴仆张罗宴客桌椅的喧哗。胡榻上的人喁喁说话,正谈论昨天听自在送来的古筝。

知闲显然对那琴心仪至极,和容与抱怨道,“我那把琴前儿校音,一个弦柱松了。请人换了柱儿,谁知音竟不对了。你上年订琴,多订一把倒好了。”

话里无限落寞,无限惆怅,有朴讷有温厚,唯独没有撒娇吵闹。布暖眨着大眼睛看容与,他轻飘飘回了一句,“你是知道的,听音铸琴,怀孩子似的,九个月出一把。就是上年订了两把,这回交货的也只有一把。”

也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布暖倒弄得不好意思起来。人家是一体的,原本舅舅的就是她的,如今琴易了主,没有经过她的同意,自己有点雀占鸠巢的意思。

她忙道,“知闲姐姐喜欢,回头我让人搬到你房里去。横竖我也不常弹,放着白糟蹋了,还是让给你物尽其用。”

知闲摆手,“不必了,你舅舅给了你就是你的。你留着吧,我得闲再让我三哥去求一把来就是了。”

不知是不是下意识的往歪了想,她似乎品出了点施舍的味道,霎时就不太愉快了。

容与搁下筷子道,“这琴不是我赠她的,认真算,应当是听音先生给她的见面礼。一个子儿没花掉,能算是我的么?”

知闲听了讶异不已,“听自在的琴价值千金,听音要起价来向来是一文钱不让的,那样固执的人,居然白送么?”

容与道,“的确是固执的,固执的分文不取。这么的依着自己的性子活才是叫人羡慕的,买卖是买卖,赚钱有的是时候。他说知音难求,人家只谈人情,不谈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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