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繁华/致命祸情(428)

到底走与不走,我思来想去掂量了好久。我不怕死,如果走,也是为了将来能再见他一面。无奈生死在冥冥中早有定数,我从夹墙下潜出去,正听见他们谈论太子弘的新妃。我那时的确万念俱灰,连最后的希望都没了,活着也是枉然。

我卸下马缰挂在亭子的梁柱上,拽了拽,靠得住,很结实。我把脖子搁上去的时候,反而平静下来。这一世的火树银花杳杳去了,耳畔的雷雨交加也远了。

远了……远了……

什么都听不见了。

容与布暖后续

烈日在头顶煌煌照着,扑面而来的,是黄沙里一蓬蓬难耐的热风。人渴了,骆驼也乏了,在这荒茫的戈壁上艰难行进,像是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商队领头的紧了紧腰上的束带,仰起头看看天,枯黄虬结的胡子在日光下颇显寂寥。回身吼了一嗓子,“再加把劲,日落之前一定能赶到乌拉城。”

说起乌拉城大家都知道,那是商旅途中的一个歇脚处。原不在行进的路线上,只是大漠莽莽,尤其是炎夏时节,不寻个地方稍作整顿,当真很难一气儿到玉门关。所以很多人愿意绕道,多赶上二十里路,到那里打个尖,喂喂牲口,歇上两晚再走不迟。

乌拉城里有家叫腾格里的客栈,汉人开的店子,掌柜和跑堂的都cao一口金陵洛下音。塞外听见乡音分外感觉亲,那店主尤其好说话,若是手头上不方便,少给几个大钱也是可以的。走单帮的人知恩图报,常会顺道带些中原的东西作为酬谢。一来二去,大家混了个脸熟。

近天黑好歹进了城,城东头就是腾格里。领头的打发人上前摇铃,一会儿门开了,里头跑出两个杂役来牵骆驼引路。十来个人站在檐下拿掸子掸尘,这才鱼贯入堂内。

屋里早掌了灯,烛光照着,掌柜的身影落在墙上,一芒一芒拉得老长。看见人进来,拱手笑道,“赵老板,长远不见,这一向可好?”

领头的忙还礼,“劳郎君惦记,很好,很好。”

那掌柜三十不到模样,生得一表人才。谈吐也非俗,进退有度的聪明人,从不打听他们做什么买卖。上来就是清点人头,拨屋子让伙房备酒菜。话不多,他们胡天胡地的瞎扯,他只在柜后含笑听着,也不询问中原的事。仿佛他出了大唐,那些便再不与他相干了。

一帮子大老爷们儿在厅房里围坐下来,咋咋呼呼的怨天热,怨通关文牒难批办。赵老板脱身出来,拎着一袋子菱角放到柜上,“今年的米菱个头比往年大,就是路上不好带,戳得骆驼撂蹶子。东西少,给娘子尝尝鲜。我下月还要跑一趟,娘子吃得好,我再想法子多带些。”

掌柜的唷了声,满脸的感激,“多谢多谢,已经够了。她也就闹个新鲜,不敢叫她多吃。”

赵老板笑道,“郎君真是仔细人,只一位夫人好照应。不像我府里女人多,哪里还管得上她们吃喝!”想了想又道,“上年途径这里,那时娘子有孕在身。如今呢?生的是儿是女?”

“是个男孩。”掌柜的说起儿子便笑,“要满周岁了,正学走路呢!”

赵老板打哈哈,“儿子好,将来回中土去,考状元,做大将军,光宗耀祖。”

掌柜应道,“凭他自己的意思吧!我如今也不知中土时局怎么样。”

“太子贤废黜,流放巴州去了。”赵老板摇摇头,“生在帝王家荣华享尽不假,可是殒命也在旦夕之间。有个那样强势的母亲,那太子位,岂是轻易坐得的!”

掌柜的听了微叹,“存亡只在一念之间罢了。”

“李贤若能继位,定是个圣主明君。”赵老板倚着柜台道,“可惜镇军大将军流放途中坠崖了,北衙如今落到一帮内官手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阉人多奸佞,武后如狼似虎,正做了她铲除逆旅的爪牙。”

掌柜的垂眼翻案上的账册子,灯火照亮他的半边脸。他淡淡的,对这话题有点心不在焉,只道,“谁在那个位子上都一样,北衙原就是替当权者扫清障碍的,镇军大将军坐镇,未必就能比宦官们做得好。”顿了顿复一笑,“我前几日得了坛好酒,过会子叫人给您那桌送去。路远迢迢还特地给内子带吃食,我心里过意不去。”

赵老板推辞两句,到最后便也笑纳了。脚夫们长途押运辛苦,糙糙用了饭便纷纷回屋里歇息。大堂里只剩几个伙计打扫,也该打烊关门了。掌柜的收了算盘,身后的帘子一挑,出来个窈窕美人。倚门笑道,“掌柜的今日多少进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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