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四合(172)

定宜只是笑,边上不是没有伺候的人,可她做惯了,愿意自己亲自动手。都是亲近的人,就像自己家里人一样。往后她就在这个圈儿里生活了,毕竟苦出身,太过娇贵了惹人笑话。

弘策仔细给她蘸好了料搁在她碗里,让她吃。他如今是没什么可担忧的了,人在身边,看得见摸得着,任凭老七抓心挠肺,他都报以胜利者的微笑,只是闲闲问他,“七哥今儿过定了?日子选在什么时候,我得准备一份儿大礼。”

七爷眨了眨眼,一头雾水。他对这种繁文缛节不上心,前头几位福晋都是偏房,用不着他登门上户,有专门的人给他办妥,他只要大婚当天迎一迎就完了。这回是大事儿,他自己出马,反而办得十分糊涂。

“礼是过了,没定日子,大概得等宫里发话。”他随口应道,“管他呢,横竖这么回事儿,我也不着急大婚,松快一天是一天。”

弘策含蓄一笑,“怎么?新嫂子不得人意儿?”

七爷别别扭扭说:“相貌不错,就是脾气不好。我去那会儿,没进门呢,就听见人家爷俩在院里对骂,大致就是这位格格对婚事不满。我就奇怪了,她不乐意,我逼她是怎么着?有本事进宫跪天街求撤旨去,摆什么谱呀!惹爷不高兴了,过了门子狠狠收拾她!”

他这话也就在这儿泄泄愤罢了,就怕见了人家跟老鼠见着猫似的。蒙古人可不是吃素的,惹急了眼,提刀和你拼命,那不得把手无缚鸡之力的七爷活活吓死吗!

那两位但笑不语,七爷看了很心烦,不愿意提自己的事儿了,问弘策和小树的婚事怎么办。弘策搁下筷子掖了掖嘴,“我明儿要审个案子,后天递牌子带她进宫面圣。”

七爷慢慢点头,琢磨了下道:“别的都好,就怕她出身这块过不去。问哪儿人呐,爹妈家境呐,她说不上来,恐怕事儿不好办。”

这的确是个难题,定宜看弘策一眼,他倒没什么担心的,轻描淡写说:“他们认同,无非是能顺顺当当入玉牒。一个名头罢了,有那么要紧么?能给自然是最好,不能给,把我宗室的头衔摘了,黄带子缴了,我不当什么王爷了,做个普通人总行了吧!”

这魄力……七爷颤巍巍竖起拇指来,“甘拜下风。那什么……你忙不打紧的,我带树儿进宫也行啊。”

他笑呵呵的,当别人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呢!弘策漠然道:“多谢七哥了,不劳你费心,我自己的事儿还是得自己办,换了别人,我不放心。”

七爷讪讪的,扁着嘴不再说话了。羊ròu吃过一轮,后头该涮大白菜粉条了,他拿筷子捞,满满给小树堆了一碗。

定宜道了谢,问七爷知不知道仓索家,打听下来那户是七爷的包衣,万一有需要,旗主子说话一句顶别人十句。

七爷剔着牙花儿说:“看金库的索家呀,知道。原先住秦老胡同,后来搬了,搬到灯市口东路那片去了。济仁堂边上盖一楼,一块套一块弄成个四不像的院子,挺大的,那就是索家。你问这个干什么?索家是你亲戚?那正好,远兜远转,还是一家子。”

弘策拧着眉头说:“七哥,你能不能别这样,老往上瞎凑合什么呀。她跟了我就是您弟媳妇儿,有这么和弟媳妇儿说话的吗?您不看别的看着我吧,我还健在呢!”

这下子七爷没话说了,人家有道理,他也没法反驳。小树和老十二的事儿,其实在绥芬河他就知道,他们有了那层,早就容不下别人了。他就是不太甘心,过过嘴瘾心头也舒坦。

定宜怕他们抬杠,忙叉开话题,规规矩矩敛着裙转向七爷这边,轻声细语说:“也不是什么亲,就是旧相识,我们父辈里有交情,这回要登门拜访。您知道他们家闺女吗?都给人没有?”

七爷想了一阵才道:“我记得好几年前了,那时候我刚开衙建府,鸡爪子年三十儿上我府里磕头贺新禧——鸡爪子就是索家家主,叫索涛。这主儿瘦,给他取个绰号叫鸡爪子。他进门强颜欢笑,磕完头就哭了,说他们家大闺女没了,不知道得了什么病,头天好好的,第二天叫半天不开门,进去一看人都凉了,反正是死了一个。还有个小的,给没给人家我没印象了,照理包衣家办喜事儿,都得上旗主子那儿通禀一声,给主子回个话儿,请主子喝喜酒。我没记得索家有这宗……也可能说了我没去,奴才多了,没那脑子记。”

定宜回头看弘策,“灯市口离同福夹道不远,正好回去看看我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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