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略(159)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你照着祖制办,太皇太后也不能责怪你。”太上皇对拢着袖子道,说完却又拐了个弯儿,“当然了,法理不外乎人情,可以委婉一些就尽量委婉些吧!塔喇氏打断骨头连着筋,一损俱损嘛!毕竟是长辈,给她个平安喜乐的晚年,也是你做孙子的孝道。”

皇帝已经得了太上皇首肯,接下来怎么办只是个度,是从重还是从轻,就看老佛爷的意思了。一损俱损这话不假,也撞到他心里来了。不能叫她老人家醒神的招儿他还不屑用呢!只是感到难过,祖孙之间闹得这么僵,实在不是他的本意。他友爱兄弟,何尝不想善待祖母?可她霸揽得太宽泛,这么大年纪不服老,没有颐养天年不问世事的想法。到最后逼他撕破脸,他也只有抓住机会给她个迎头痛击了。

说话儿到了澹宁居门上,正逢里头书声朗朗,是皇太后在教糖耳朵背《三字经》。皇帝心里有了成算,趁眼下太后在,把他昨天的想法拿出来征询她的意见。敦敬皇贵妃是太后的姑爸,太后肯定会极力促成这件事。据说皇贵妃和高皇帝极恩爱,高皇帝晏驾也和皇贵妃薨逝有关。这样相爱的一对,死后却被迫分离,也实在叫人心酸。皇父彼时那样做,肯定少不了太皇太后的原因。本来一切都随她的意,是她自己不知足,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他进殿东头的暖阁往里看,太后今儿破天荒穿了件大红金线绣云纹蜀纱凤袍,头上端端正正戴着点翠嵌珠蝠蝶花卉钿子,斜靠着炕桌,正指点书上的字。皇帝脸上含着笑,上去扫袖打千儿,“太后新禧,儿子给您请安了。”

太后闻声转过头来,忙正了正身子道,“皇帝来了?大年下的,别多礼。”指了帽椅道,“坐吧,皇后好啊?”

皇帝应个是,“谢太后垂询,皇后一切都好。今儿后宫宴请命妇,她来不了,准备了些小玩意儿让儿子带来,都在前头摆着呢!还和儿子说,正月十五要过园子来瞧太后,请儿子先代问太后的好。”

太后瞧了眼太上皇,抿嘴笑道,“皇后有心,指婚那会儿你就说她周到,果然的。到底昆和台教养好,一点不错。”

皇帝听她谆谆细语,那一颦一笑和素以有七八分像。以前他实在讨厌这副脸架子,现在真不是了。大概爱屋及乌的说法是没错的,瞧着她就想起他的素以,心静了,也格外和气起来。

糖耳朵看见那个穿龙袍的人,嘴里喊着二哥哥,呼地就纵了下来。皇帝怕她摔了,连忙上去接她。抱在怀里一通摇,又问课业问女红,她人虽小,说话倒头头是道。太后怕她纠缠皇帝,扬声叫她嬷嬷进来把她领走了。皇帝这才得闲儿言归正传,朝上微一躬身道,“儿子冬至那天进奉先殿祭祖,瞧见高皇帝身边宝c黄上挂了敦敬皇贵妃的画像,回来心里一直有个想头,今儿来想和皇父、皇额涅说。”

太后听见皇帝提皇贵妃,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来。太上皇瞧她一眼,略顿了顿道,“是什么想头,你说来朕听。”

皇帝道嗻,“儿子这想头,怕有些逆阿玛当初的旨意……皇贵妃半生凄苦,仙游之后一个人孤零零葬在皇陵之外,实在是可怜。儿子的看法,她终究是高皇帝正头元妃,不入皇陵则名不正。儿子想追封皇贵妃为皇后,另建宝顶迁入孝陵从葬,不知阿玛意下如何?”

太后听了肯定是喜欢的,掖着泪道,“你想得周全,竟了了我几十年的心愿。”踅身撼了撼太上皇,“澜舟,瞧着皇帝有孝心,你就答应了吧!”

太上皇沉吟半晌,点头道,“朕那时年轻气盛,这个决定现在看来确实是欠妥得很。如今你既然提出来,那就办吧!规制也别低,和太皇太后的齐平。横竖给了,给足算完。”

皇帝长出一口气,又一个计划遂了心愿,现在看来完全有了拿捏太皇太后的筹码,素以的事儿似乎不成问题了。暂且可以缓一缓,不用急巴巴的讨太上皇的主意。万一弄巧成拙了,倒不好。

他调眼朝外看,太阳照得墙角的残雪熠熠发光。心里有了爱的人,一刻不见就牵肠挂肚。可惜了眼下撂不开手,不知她这会儿在家里干什么。他笑了笑,他是做不到越王钱镠的含蓄温情的。她若缓缓归,他索性就去素家接她回来。两个人在陌上走一走,对她这阵子的提心吊胆也算是个安慰吧!

☆、第74章

那头的素家真是热闹得一膛火似的,闺女在御前做女官,大年三十晚上又蒙太皇太后指婚,这么长脸的事儿,瞬间就传遍了整条胡同。大伙儿都来看呀,姑娘得了特旨,还能回来吃个团圆饭,好!配的女婿是二品大员,袭了三等承恩公,最要紧的还是当今国舅爷。这门楣高得叫人仰断了脖子看,大伙儿都替姑娘高兴。姑娘有出息,再也不是那个光脚追豆汁担儿的野丫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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