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略(210)

素以倒不好意思了,“主子对奴才关爱,奴才无以为报啊。”

“要你报什么?宫里人心隔肚皮,我坐这位置更是高处不胜寒,很难得找着个贴心的人儿。自己身子又不好,没法生养,这也是我的坎儿,天底下总没有绝对的完满么。”她在她手上一拍,“如今就指着你了,你能早些怀上龙种,咱们一块儿教养他,让他平平安安的长大,也弥补了我没有子嗣的缺憾。”

素以心头一跳,帝王家有长远的考量,一则怕儿孙长于妇人之手磨了钢性,二则忌讳母凭子贵祸乱朝纲。皇子能留给生母喂养的,阖宫除了皇后,没人能享这份殊荣。也就是说哪天她怀了孩子,宝宝儿落地就得送给别人么?她之前没想得那么长远,今天听皇后一说,才发现前途这样堪忧。自己心里霎时滚油煎似的,皇后安cha个刘嬷嬷在她身边原来不是为别的,就是为了时刻留意她的肚子,等着她怀孕的信儿。

果然不能相信任何人,她暗暗记住了,脸上却笑得花儿似的,“真有那一天,也是哥儿的福气。只不过等米下锅,饿死的多。主子要是实在想要孩子,瞧亲王们哪家有新生的格格,先抱过来养也是使得的。”

皇后转转护甲,才要说话,一回头瞧见正殿门上进来个人,忙起身叫了声万岁爷。

皇帝让人伺候着解下鹤氅,头上的天鹅绒台冠上也沾了雪珠,取下来一抖,抖得满地水珠。换了软履进垂花门,见她们蹲福,一手一个托了把,笑着问皇后,“你们聊什么呢?”

“没什么,聊些家常事儿。”皇后让人上奶子,瞧了外头一眼叹息,“又下起来了,自打入冬后就没消停过。”转头又怨怪晴音,“你是怎么当的差?宫里人愈发没眼力劲儿了,皇上来怎么也不通传?”

皇帝盘腿坐在炕上,两手捂着甜白瓷小碗道,“你别怪他们,是朕不叫他们通传的,就想听听你们说什么话。”

皇后呲达他,“怎么,皇帝还听壁脚?怕我们背着你,编排你的不是?”

皇帝解嘲地一笑,“可不是么,朕近来也变得小心眼儿了。”说着转过脸来看素以,她在边上侍立着,灯影重重下是娟秀明媚的侧脸。大约有些热,鬓角微微汗湿,更显得通透可爱了。他眼里漫出宠溺来,温着嗓子问她,“都安顿好了?住得惯吗?”

素以蹲身道是,仰脸笑道,“奴才连宫人他坦都住得很受用,能搬到庆寿堂已经是耗子掉进米缸里啦,高兴还来不及呢!”

皇后掩嘴笑道,“好丫头,心气儿不高才能把日子过出味儿来。你才晋位,贵人的月例都有定规的,多少人巴巴儿盯着,超出了怕叫人说闲话。明面上的东西大伙儿都一样,主子另有赏赉别人就管不着了。往后用度上缺什么就打发人和晴音说,可别委屈了自己。”好言安抚一番,转而又问皇帝,“用过膳了?”

皇帝嗯了声,“用了酒膳出来散散,不知不觉就到你这里了。”

那哪是不知不觉,分明是知道素以在这儿才过来的。皇后都明白,面上自然不会戳穿他,只道,“我留了素以在我宫里用膳,你要是不嫌弃,我叫人温壶酒来,你再用些。”

皇帝想了想,他要是不用,她们八成就得糙糙了事。总不能叫他干看着,她们在那儿大吃大喝吧!天儿冷,喝点酒能暖身子。皇后这里他长远没有留宿了,一块儿吃个饭也不为过,便颔首答应了。

两位都是主子,素以奴性最强,很知趣儿的认为自己在他们跟前没有坐的地方。伺候帝后落座,自发的退到边上执壶侍立。皇后一看忙道,“你是客,倒叫你站着?来坐下,零散活儿有她们照应。”

满像是丫头开脸做通房的感觉,就是那种从奴才一跃变成小半个主子的待遇。素以讪讪的,看见皇帝嘴角的笑意,真叫她窘得无地自容。

“坐下吧,瞧你平时大大咧咧的,这时候倒会计较。”皇帝替她挪开杌子,端起酒盏和她们碰杯,这才缓声对皇后道,“朕过两天要微服往江南巡查,特命了弘箢掌理内务府,军机处有三叔家的弘赞照应着,万一有棘手的事儿就传他们进来商议。宫里有你主事,朕在外也安心……朕要说什么你知道,素以才晋位,宫里多的是使手段下绊子的人,你好歹多周全些。”

皇后给他布菜,一面应着,“你在外好好照顾自己身子是正经,宫里有我,我能让人坑害她么?说起来我也有耳闻,一直没寻着机会和你说。我跟前嬷嬷的内侄女在宁寿宫后面那片当差,闲聊时候念央儿,抱怨位分低的主儿受人欺压,黑心厨子冰凉炕,一个冬天过来冻出满脚的冻疮。我前两天就在琢磨,是该好好整治整治了。到底都是伺候过你的人,我放心把宫务交给贵妃料理,没曾想弄得这一团乱。我不知道也罢了,知道了没法子坐视不理。那些欺主的刁奴得从重开发一批,我瞧谁还敢苛扣供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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