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略(221)

贵妃面上无波,心头却一动。看了静嫔一眼,很快垂下眼抻抻衣角,“皇后主子果然体念,只是堂堂的一国之母巴结个下等宫妃,啧啧,真个儿替她委屈得慌。”

静嫔见她指东打西,顿觉这人不上道。两个人不是一条心,到最后各有各的顾虑,大事小情都难成。也带了点拿乔的意思,站起来掖掖鼻子虚应,“可不是么!唉,坐久了有点寒浸浸的,贵主儿您还不回宫?我可呆不住了,给您告个罪,我得先走一步。”

贵妃道,“你等会儿,既然到了这里,咱们结伴儿上钦安殿拜玄天上帝去。”

静嫔回身看她,这是要和她歃血为盟么?拜玄天上帝彼此捆绑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实话她爱吃螃蟹,却不爱沾染一手腥味儿。可贵妃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要是不给她点承诺,她办起事来只怕也难放手脚。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天一门,先拈香叩拜,嘴上没有明说,彼此心知肚明。拜完了神转到边上香亭里,贵妃道,“你才刚说的我可往心里去了,厨子我那儿有,做什么点心都随意,只是不明白你说的‘不一定看老天爷’……不看老天爷,看谁的?”

横竖到了这步,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静嫔道,“我这儿有个妙方,别人都不知道的。只不过太损阴德,不到万不得已,贵主儿还是不要用的好。”

贵妃扯了扯嘴角,“这会儿说这个做什么?你放心,既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论好歹都要相互照应着的。你那个是什么方儿?单单叫她不能怀孩子,别人也察觉不出什么。”

静嫔眼神闪了闪,只道,“那是个老方子,原来族里大太太不愿意底下妾生孩子,就拿那个药粉兑水灌下去,保准万无一失。我回去找找,过会子叫人送过来。替您办事的人您得好好挑挑,兹事体大,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您万万要留神。”说着起身蹲安,搭着贴身宫女的手肘施施然去了。

她身边的人是升了嫔位后娘家请旨送进来的,擎小儿伺候她,情分不比寻常。扶她走出去老远才低声问,“主子先头和贵主儿说的药,奴才怎么没听过?”

静嫔垂着眼帘说,“没那药。”

“那您……”

她笃悠悠一哂,“药粉儿包在纸里都差不多,哪只火眼金睛认得出它是砒霜还是冰糖?难不成为了辨味儿尝尝么?谁敢!”

这话一出人家就明白了,前阵子不知是御前的谁走漏了风声,把她光记档没侍寝的消息私底下一通宣扬,叫她丢尽了脸面。俗话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么。有机会却不知道把握的,那不是傻子也是个废人。

“只是药性太烈,唯恐引起轩然大波。”

“这我知道。”静嫔仰脸看那被宫墙整块切割开的天,夷然道,“沾了一气儿倒下,事情可就大了,怎么也得隔会子吧,单瞧她身底儿怎么样。我只拿药,接下来的就看密贵妃了。她这人脾气躁,脑子倒不算太笨,有人耐下性子指点她,她也是可造之才。你知道什么叫一石二鸟吗?皇后这阵子整顿宫务,安抚了低等滕御,却得罪了底下捞着油水的宫女太监。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到时候墙倒众人推,还得贵妃重新掌事。贵妃不说厚待我,我手里有这把柄,互相制约之外,其实也拿捏得住她。你说这桩买卖怎么样?风险虽大,却很值得。”她咬着槽牙,眼神狠戾,“就算我落不着好处,处置了素以那个贱人,也解了我心头之恨。”

宫女心里暗惊,闺中端庄温雅的主子早不见了,紫禁城果然是口染缸,要生存就要不停的算计。一块绫子投进去,润色得好,能上皇帝的身做龙袍。要是染砸了,那也只好进洒扫处当值做破抹布了。

☆、第99章

换季做衣裳是最热闹的,苏杭进贡了今年的春缎,据说蚕丝和样式都要比往年好。皇后命内务府运进她宫里来,趁着早上都来请安,放在长案上紧着她们挑。

女人们对吃穿打扮都很上心,进门就瞧见桌上五光十色的料子,哟了声道,“咱们的福报到了!”

一窝蜂的涌上去,唯恐落于人后。圣眷得不到,现捞的好处不能吃亏。皇后倚着炕头的螺钿柜瞧她们,贵妃左手一匹鸟衔瑞花锦,右手一匹石榴红联珠对孔雀纹锦,那模样简直市侩得没个体统。

她们闹得不可开交,有个人却在墙根的圈椅里坐了下来。皇后赞许的思量,还是礼贵人有气度。小门小户出来的,反而不像这些三品上官员家的小姐那么穷凶极恶。做宫女出身,规矩里不许穿大红大绿,时候一久倒跟戒了似的。她也怜惜她,侧过身问,“你不去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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