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略(25)

走到永康左门和长满寿分了道,她一径进了西长房里。先去掌事房见绥嬷嬷,蹲个福道,“嬷嬷,我回来了。”

绥嬷嬷点点头,“都料理好了?顺遂么?”

她嗯了声,“公爷丧事都顺遂。”说着掏出钱袋来呈上去,“这是公爷福晋的打赏,嬷嬷替我保管吧!”

有时候人并不稀图那些身外物,做小伏低表明一种态度,让人家觉得你眼里有她,把她挑在大拇哥上,人家心里就舒坦。素以深谙此道,所以绥嬷嬷对别人疾言厉色,对她却一向和煦。脸上含着微微的笑意,只说,“我知道你敬我,如今人也大了,得的赏钱都自己收着吧!明年出宫带了添妆奁,自己手上活络,到哪儿都有底气。”

素以应个是,有些些迟疑的看她,“嬷嬷,我挨罚了,今儿起要提铃。”

绥嬷嬷吃了一惊,“出了什么事儿?好好的怎么罚提铃呢?”

她垂下嘴角嗫嚅,“因为冲撞了万岁爷。”

“在公爷府又遇上了?”绥嬷嬷叹息,“九成又是不认人闹的,你这毛病是得改改了。”

她觉得无可奈何,“这不是改不了嘛……”

绥嬷嬷也没法子想,万岁爷亲下的旨,谁敢说个不字?宫里混,明哲保身是头一条。她犯了大错,任谁也爱莫能助。不过取个巧倒是可以的,“提铃是苦差事,回头站着都能睡着。这么的,这两天先咬牙挺住,等实在不成了,我找个由头罚你思过。趁着当口睡两个时辰,接着也能应付好几天。”

素以听了感激的蹲身,“我知道嬷嬷最疼我,谢谢嬷嬷了!”

绥嬷嬷看看案上的滴漏,打发道,“回去收拾收拾,过阵子就下钥了,别误了时候。”

她应个嗻,垂头丧气回了榻榻里。进门碰见妞子在整理箱笼,把受罚的原委和她说了一遍,又把零碎话嘱咐好,弄得像交代后事一样。

妞子连着呸了好几声,“我见过板著血冲了头憋死的,没见过提铃被鬼掐死的。别瞎cao心,得了空就眯瞪一会儿,你命大,没事儿的。”又追着问,“这么说见着万岁爷了?我问你,主子爷长得好不好?听说漂亮极了,到底是不是真的?”

素以一脸的懵样,“你问我?我什么毛病你不知道?”

“怎么能!”妞子提高了嗓门,“他是谁啊?就这么被你给忘了?一点印象也没了?”

她眨巴着眼儿想了想,“我就知道很俊,到底怎么俊记不起来了。”

妞子简直恨铁不成钢,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根细长的手指直压过来点她脑门子,“就你这样,不罚你罚谁?依着我,就算忘了阿玛长什么样,也不能忘了万岁爷的相貌啊!你倒好,万岁爷也成了闲杂人等,一概过目就忘。”

素以捂住了头,“多见两回就能记住了。”

“敢情万岁爷为了让你记住,还得天天戳在你眼眶子里让你瞧不成?亏你手底下丫头那么怕你,整天姑姑长姑姑短,却不知道她们姑姑原来是个傻大姐!”

妞子拍手大笑,素以僵着脸推了她一把,“你别毁我名声!记着别在我徒弟跟前瞎说,我够丢人的了,给我留点颜面吧!”

有时候面子真的很要紧,不单男人,女人也一样。所以素以捏着铃铛过宫门的时候连死的心都有,亏得戌正天都黑得透透的了,平时人来人往的地方冷清下来,只看见乾清门上两盏守夜宫灯遥遥亮着。

今晚没月亮,天色出奇的暗。

西一长街上隐约响起了梆子声,她吸了口气,在天街一头正了正云纹大背心,手里铜铃摇起来,一头正步走,一头放嗓子高唱——

“天下太平……”

鎏金大铜缸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躲了只野猫,听见响动突然蹿过去,凄厉绵长的一声尖叫,像根刺似的直cha进人心窝里来。

☆、第13章

养心殿内十六根通臂巨烛高燃,烧的时候久了,火光不定,杳杳跳动起来。荣寿请了金剪剪灯花,顺便把烛台下的铜碟都换了。

回头看一眼,皇帝盘腿坐在坐榻上奋笔疾书。他呵着腰过去,小心翼翼道,“主子,外头已经戌正了。您一下午没进东西,这么下去可伤身呐,还是传膳吧!”

皇帝没言声,狼毫在朱砂里蘸了蘸,仍旧忙着批阅他的奏章。荣寿没计奈何,只得抱着拂尘退到一旁。

要说皇帝,真是是勤勉的好皇帝。传承了太上皇的衣钵,一门心思想做出政绩来。事实也证明太上皇眼光独到,挑的人又稳当又可靠。老皇爷的儿子,对政治机务有天生的敏锐。当今圣上垂拱九重,国库较之承德帝时更加充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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