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略(252)

皇帝凝眉看着她,“送食盒那个太监早已经死在保定了,我今早的话都是为了试探你。牢里是关着一个人,不过是朕御前的一等侍卫,等着你那些兄弟们派人去杀。”

密贵妃脸色惨白,心里怨他太冷酷。虽然她能猜到结果,可是经他嘴里说出来,对她还是有如凌迟。她哽咽着喘了两口气,“是我愚蠢,害了贺氏一门。”

贺氏原姓贺兰,是打南苑起就追随宇文氏的旧部。后来南苑王入主中原,很多鲜卑贵族都取了汉姓,才有今天的贺氏。贺兰一族在攻打大邺时战功彪炳,很受高皇帝器重。太上皇即位后对其后世也是诸多礼遇,可是盛极而衰,到他这辈里,只剩下躺在功劳簿上吃老底的子弟了。一个姓氏如同一个朝代,新旧更替是不变的法则,总要打压一个,另一个才能站立起来。贺氏的气数尽了,密贵妃给了这样的契机,是命里注定,避无可避。

皇帝的沉默让她断了所有念头,她凄惶的望着他,“那么四阿哥呢?您打算怎么处置他?”

他嘴角微沉,略顿了顿才道,“他是你儿子,也是朕的血脉,朕不会把他怎么样,但是他会以你为耻。”

密贵妃的呼吸都窒住了,他说话一向不留情面,即使是在她最后的时刻,照旧没有一句让她安心的宽慰。她爱的是什么样的人呢?爱他太痛苦,他是皇帝,高高在上。但是能让他爱,大约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了吧!所以素以比皇后更值得羡慕,能够得到帝王的真心,无足轻重的位分又算得上什么?

想起四阿哥,她痛得心都打颤了。那个白白胖胖的大儿子,三天就抱给别人养了。她日夜记挂他,一心要给他创造最好的条件,可是不知怎么,渐渐往斜里岔,临了反而带累他,让他因为有她这样的生母抬不起头来。她悔得肠子都青了,听皇帝的意思,将来皇位继承怕是没四阿哥什么事了。本来很有胜算的,偏让她弄巧成拙,最后坑了儿子的一辈子。于家她不孝,于子她不慈,这样活着,连自己都失望透顶。

她松开紧握的手,“奴才做了太多错事,愧对您,愧对祖宗。可四阿哥无罪,请主子念在父子亲情,可怜他是没娘的孩子,对他多加看顾。”

皇帝终究不是铁石心肠,脸上也有一丝松动,只道,“你放心,朕的儿子,不会让任何人欺负。”

她沉而缓的点头,顿了顿想起静嫔来,“那药,当真是和氏给奴才的。”

“朕知道。”皇帝转过身去,嗓音里有压抑的愤怒,“和氏做苗药起家,三阿哥中的毒,中原没有哪种药能对得上号。朕曾经怀疑过,又怕没有根据错怪了她。今儿她自己找上门来,只能怨她自作聪明,把天下人都当傻瓜了。”

贵妃长出一口气,静嫔到底死路一条,这么的也足意儿了。屈膝跪下来深深叩首,“奴才拜别万岁爷。”

皇帝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笔直的站着,背影孤高而无情。密贵妃最后再看一眼,似乎也释然了。就这样吧,尘缘到了尽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惟愿来生不要再和帝王家有牵搭,做个没有圣眷的妃嫔实在是太苦,太苦了。

☆、第111章

长满寿抱着拂尘进延禧宫,正是梆子敲过了一更的时候。

延禧宫漂亮,玻璃墙里养鱼,荷藻参差,青翠如画。要是搁着夏天,门窗都换上绿竹篾的帘子,地罩上再挂一排珠帘,那俗称的水晶宫就更名副其实了……美则美矣,他左右环顾,门前只有两个站班宫女,瞧上去冷冷清清。二总管咂咂嘴,死寂死寂,说的就是这幅情景。

他挫着步子往前移,身后两个苏拉托着漆盘亦步亦趋。回头看了一眼,托盘里放了几样东西,绫子、毒酒、刀。今儿又是他动手,碎催做惯了,逢着这种事总轮着他。左手刚给贵妃娘娘收了尸,右手又得送静嫔上路。他木着脸慢慢腾挪,走过一片镶着七彩玻璃的天花,再往前就是静嫔的寝宫了。想想这些宫眷们也造孽的,不安分,老虎嘴上拔毛,花儿一样的年纪哟,这就走到头了。原本闷吃糊涂睡多好,可惜了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以为逃得脱,殊不知皇帝动怒,要治谁的罪,压根就用不着交待因由。什么叫掌管生杀大权?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你不能有怨言,还得磕头谢恩。不愿意?叫屈试试,连着你们老家一锅端了!

也是这静主儿蔫儿坏,自己不动手,借刀杀人等着凑热闹看好戏。满以为站得远受不到波及,谁知万岁爷不好糊弄,扒开王八盖儿,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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