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略(261)

皇后嗯了声,“万岁爷在倦勤斋?”

荣寿应个是,“中晌过去的,在园子里进了午膳,膳后就歇在园子里了。”

“礼贵人也在?”

荣寿踯躅了下道是,“倦勤斋奴才们不好随意进出,里头只有礼贵人贴身伺候。”

皇后皱了皱眉,“我先头同她说过,怀着身子叫她留神,这么的……万岁爷也真是的!”皇后脸上一红,顿了顿才道,“越往后越显身腰,礼贵人忒辛劳了也不成话。你是御前的太监总管,孝敬主子是你份内该当的,可也不能浑浑噩噩由着主子的性儿来。万岁爷机务忙,往后礼贵人求见,没什么要紧事就挡了吧,免得主子爷为后宫那些鸡毛蒜皮费神。至于敬事房的签子,别坏了规矩。有孕的主儿都撤的,礼贵人也不能例外。你传我的懿旨,让马六儿把牌子收档,万岁爷要是问起来就回我,我来和他说。”

皇后毕竟是后宫的大拿,既然发了话,不照着做就是大不敬。荣寿领旨应了个嗻,“有娘娘的吩咐,奴才办起来心里也有底了。照规矩也是,小主儿担着身子服侍的确欠妥,别宫的主儿们都看着,树大招风不好。娘娘是顾念小主,料着万岁爷也不会说什么的。”

皇后点了点头,“茶水上的宫女,叫什么慧秀的,主子跟前伺候得怎么样?”

荣寿献媚的笑笑,“娘娘挑的人自然没话说,谨慎,手脚勤快,脑子也灵活。”

有牵制才能平衡,让一家独大,岂不是自毁根基么!皇后也深谙此道,当然那个慧秀未必能入皇帝的眼,不过搁在眼前,时候长了总比那些窝在寝宫等传召的嫔妃们有优势。

“你尽着点心,万岁爷苦闷了叫她多排解。”没有晋位就这宗好,常伴左右事事周到,说不定哪天就水到渠成了。她也算煞费苦心,后宫里没有永远的朋友,如今只待素以的孩子落地,是个阿哥就皆大欢喜了。她对孩子好,素以也该感激她。她倒没有想过去母留子,一来那么做手太黑,二来也怕折损了她和皇帝之间的情分。只要素以甘于平庸,安静本分的过她的日子,她是不会为难她的。

后来的几天阴雨绵绵,难得看见太阳了。庆寿堂里光线本来就不好,大白天的也暗,索性整天掌着灯。

素以喜欢雨天,尤其融融的蜡烛光点在案头,让人觉得温暖安全。歪在南炕上朝外看,檐下的雨搭被吹得东倒西歪,雨丝窜进来,沙沙打在窗棂子上。步步锦格芯上糊了绡纱,遇水变成半透明的光点,逐渐扩大,充塞整扇窗面。

她实在闲得厉害,就这么也能打发半天。她在宫里没有知己,也不打算找人交心。除了原先一个榻榻里的品春和妞子来看她,别人跟前她也不怎么愿意说话了。

不过做毛猴儿是她最近找到的新乐趣,万岁爷没见过,她就想做出一套“过大年”来给他瞧瞧。品春这天不当值,横跨了半个紫禁城来给她请安,进门时她正歪着脖子给毛猴儿粘腿。

她拿一个绿地粉彩开光菊石青玉盒子当屋子,为了给毛猴儿做点缀,很上心的铺排了各种精巧的家具摆设,炕啦、摇篮啦、春联啦……甚至还有蒸笼和白面。品春看了哟的一声,“我的小主,您能上潘家园摆摊儿去了。”

素以见她进来方撂了手,笑道,“我找不着事儿干,奴才当久了,给三天好日子就沉不住气。”

“不会享福的劳碌命。”品春挨着她坐下来,“以前见天儿忙,天一擦黑就忙找炕头,那样日子倒好过?嗳,灯下干活儿,仔细伤了眼睛。”

素以打发兰糙上茶点来,兰糙笑着给品春蹲福,“姑姑吉祥,我师傅没来?”

品春接了茶道,“她那儿忙,又接一拨新宫女。不是要选秀了吗,着急调理出来,给留牌子的主儿们使。”

宫里都在为选秀做准备,皇帝虽然说了自己不留,皇后那儿却没闲着,叫内务府查寝宫腾房子,指使着她和淑妃好一通忙。她嘴上不言声,心里也惶恐。到时候后宫进秀女不是皇帝一个人说了算的,皇后喜欢谁,要留谁,皇帝碍着身份也不好和她强辩。帝后少年夫妻,情分不比寻常。皇帝爱她,但也敬重皇后,至少在她面前从来没有流露过对皇后的不满。她还记得皇帝无意间那句“皇后之尊,与朕同体”,说得那样顺理成章。原是的,他们夫妻一体,没有说错,但是在她听来,更多的是无奈。她也有醋性,当然了,酸了一下就过去了。她在皇后面前自惭形秽,人家天生是珠子,她呢?拿个漂亮盒子装着,也还是颗鱼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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