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略(277)

皇帝抿唇看着他,一头悠悠的转他的虎骨扳指,声音像从地底下传来似的,“礼主儿来养心殿,你为什么不叫她进体顺堂来?拦在抱厦里,你好大的胆儿!可见你早有了提防,什么算盘不用朕说吧?再者礼主儿亲口告诉长满寿,朕醒着不肯见她,为什么会有这种事?也是你们一手策划的,是不是?看看,真把朕当个二百五了。朕不过一时不得闲,居然让你们这些狗奴才兴风作浪起来。”

从案后走出来,缓步踱到慧秀跟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原本就没正眼瞧过的女人,暗地里也有晋位的想头吧?她蜷身跪着,两手撑在地上,纤纤玉指对比青砖,显得出奇细嫩。他的楫米珠朝靴踏在她张开的虎口处,稍一移动就能把她踩成齑粉。他按捺着,“老实招供,还能留条狗命。慎刑司太监手黑,落到他们手里,再如花似玉的脸都没有用了。”

慧秀吓得几乎要瘫软,她浑身打颤,连话都说不出来,挣扎了半挤出四个字来,“奴才冤枉……”

做了太多的错事,仔细一回顾,发现似乎根本难以掩藏。满以为礼贵人会像其他小主似的,受点挤兑自己难受也不言声,谁知并不是。平时看着糊涂,其实精起来滑溜得抓不住。她没和皇帝一哭二闹三上吊,就这么慢待着,叫皇帝一肚子委屈没处发泄。一旦能把窝囊气倒出来,势必雷霆震怒狂扫千里。

长二总管不能干看着,他要把荣寿扳倒就得使劲,于是在边上阴阳怪气的敲缸沿,“这年头,主儿们的话不作数,奴才喊冤就成,都是主儿们存心坑害你……万岁爷,小主是亲耳朵听见小太监传话说万岁爷刚撂笔的,养心殿那天当值的苏拉就那么几个,叫来一问就全明白了。”

这种事儿不用皇帝吩咐,一使眼色,底下人早就去办了。当值太监都拎到御前点了名,拢共四个人,一个一个盘问,其他三个都能说得出去向,唯独一个猴儿精长相的,支支吾吾交代得含糊。

长满寿在那儿磨牙,“小子,这可是保命的机会,你不说,回头擎等着杖毙吧!”

那小太监不经吓,趴在地上只管打摆子。上下牙一错,磕得咔咔作响,“回……回……回万岁爷,那天是慧姑……姑姑让我这么说的。就要拔高……拔高嗓子让礼主儿听见。奴才什么也没干……都是慧姑姑,她知道蟹饺儿不能凉,还让奴才搁着不上蒸笼……她让您吃变味儿饺子……她心眼儿坏。”

这可把老底儿都抖出来了,皇帝简直要发笑,难怪上回的饺子有股子腥味儿,原来都是拜这宫女所赐!她坑得不赖!皇帝抬起龙足,霍地一脚就把她踢翻了,“好丫头,调理得好!胆子比牛还大,有你的!”

慧秀仰在地上直抽抽,好半天才爬起来重新跪好。说跪其实也不算跪,四肢抖得撑不住身子,完全要塌到地面上的模样。

“就凭你也敢邀宠?”皇帝扯扯嘴角,“没瞧瞧自己的斤两!朕以往不杀宫女,尤其御前女官,向来都是优待有加。风水轮流转,到了你这辈儿,却要叫朕破一回例了。”他转过脸看穿堂里的侍卫,“来人,把她给朕叉出去,一五一十的打,打死了算完。”

地上慧秀惊呼一声,猛地栽倒下去没了气息。侍卫们是不懂怜香惜玉的军门出身,扯起来像扯块破布,三搡两搡的就拖出门去了。

这是杀鸡儆猴,荣寿瞠大了眼睛骇然望着皇帝,“万岁爷……”

“朕念在你跟了朕这些年,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凝眉看着那个伴了他十八年的人,长叹一声道,“说吧,初八那天究竟有没有给鸿雁儿传话?”

到了这会儿还怎么狡辩?荣寿知道大势已去,慧秀落了马,他能有好果子吃吗?趁早认了罪,但愿还有一线生机。他弓腰叩首,额头抵在冰凉的砖面上,哽声呜咽,“奴才对不起主子……奴才原不想的,是皇后……”

皇后……他闭了闭眼,眼睛像进了雨水,涩得连阖都阖不上。御前人之所以有那么大的胆子,还不是有人在后头撑腰么!只是真的证实了,仍旧让他感到心寒。虽然不是多大罪过,却让他警醒起来重新审视这位发妻。他最恨有人在御前安cha耳目,结果他敬重的人也免不了俗。皇帝仰起头看殿顶的藻井,隔了很久才道,“你就是这么忠君的……你去吧!不叫你与披甲人为奴,去将军泡子守皇庄,守上一辈子,不要再让朕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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