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略(69)

琼珠被她的话顶住了,谁有胆子指使皇帝啊,她是存心给她上眼药呢?

不想皇帝闻言转过头来,一身劲装看着英气逼人。两只眼睛炯炯的,和他臂上海东青一个眼神,“你当值期间擅离职守还有理了?”

这下子琼珠解恨了,得意的斜眼乜她。素以一口血憋在嗓子眼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其实她很想申辩,她是后殿司帐,除非皇帝就寝,余下的时间自有前殿的人伺候。谁见过司衾司帐成天跟着皇帝的?弄得皇帝时时要睡觉似的。她和琼珠不一样,不爱杵在皇帝眼睛里,没想到这样反而要吃瘪。她明明在理,可是同主子犟嘴,千年万代也没有这种规矩。只好认栽,跪下来磕头,“奴才死罪,请万岁爷责罚。”

皇帝就站在她面前,本以为会下令严办她的,谁知又顿住了。琼珠巴巴儿等得心焦,素以跪着候旨,半天不下来,连自己都有些不耐烦了。最后皇帝居然只说了句“下不为例”,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结果出乎大家的预料,明显的几家欢喜几家愁。素以谢了恩站起来,没学琼珠的小家儿气来个白眼什么的。她换了个方向讨好皇帝,极力的夸他的海东青漂亮,“奴才进宫前见过很多鹰隼,没有一只抵得上这玉爪的。您瞧它的毛色多白,喙多钩,爪子多尖利,撒出去不定能逮多少猎物呢!这么俊的鸟和主子真配,您架着它,简直就像女真最厉害的猎人!”

她使劲的奉承拍马,皇帝脸上冰雪渐渐消融了,但也没她想象的那么好敷衍。他冷眼打量她,“你和小公爷闲聊半天,说的也是这海东青的事?”

敢情皇帝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便老老实实的招供,“是,小公爷说他熬鹰没熬成,自己差点被鹰驯化了。”

恩佑半瓶醋是众所周知的,随性的人,拿不出手段来,对人对鸟都一样。皇帝低头抚抚海东青宽阔的背脊,“他败下阵来,可朕听说你在行?”

素以缩了缩脖子,“奴才不敢说会熬,以前跟阿玛学着点皮毛。”朝外看看暮色,再瞅瞅皇帝的打扮,“万岁爷是要出去放鹰?”

皇帝嗯了声,“这两天把它憋坏了,先让它活动活动筋骨。”边说边迈出了行在,没回头,直接扔了句话,“你跟朕来。”

☆、第34章

御营驻扎在一片相对平坦的地势上,再往前一些是个小小的山丘,不知名,没有茂密的树,只是比周边突出点儿,放鹰正合适。

皇帝架着鹰在前面走,素以本打算挑个灯照道儿,他没让。还好今晚月色很好,漫山遍野的清辉。她气喘吁吁爬上坡顶,回身看看,星星点点的帐篷伴着篝火一直向远处蜿蜒伸展,像正月里舞的火龙,少说也有十几里远。

皇帝夜行原当有一队侍卫护驾,但他出营的时候朝身后扔了眼色,那些侍卫惶惑了,不敢离得太近。远远跟着,到山脚下后自发的分散开,把个小丘团团围住,坡上近身伺候的只剩下素以一个。

这会儿琼珠一定在捶胸顿足,素以暗自窃笑,她那么爱攀高枝儿,万岁爷怎么没带上她呢?这么好的机会,没花但有月啊!她娇娇俏俏的,和万岁爷说点暖心窝子的话,万岁爷回去就该晋她的位了。

皇帝总是有意无意的回回头,忽然发现她一个人偷着笑,也闹不清她的想法,自己心里倒升起异样的感觉来。像是有点忐忑,又像有点欢喜,然后还参杂点窘迫……太奇怪了,这辈子都没这么七上八下过。他犹豫了下,最后还是问,“你在想什么?”

素以抬起头来,嘴角还残留了那么点上扬的弧度,“奴才心如菩提,什么也没想。”

皇帝皱起了眉,“你满脑子歪门邪道,还敢说自己心如菩提?”

素以窒了下,“奴才冤枉,奴才对万岁爷忠心耿耿,从来不敢有半点不敬,哪里来的歪门邪道啊!”

这人不单是个滚刀ròu,还是个京油子。皇帝不理她,把鹰腿上的金链子卸下来。那海东青在他臂上扇动翅膀,带起一股股疾风,素以往后让了让,“万岁爷,您冷吗?奴才给您披上大氅吧,野外寒气重,没的着了凉。”

皇帝没吭声,明显的不答应,单顾着把他的鹰好一通安抚。素以在边上不由感慨,主子爷对鸟真和软,至于对人,大概还没谁有机会享受过这种待遇。宫里的主儿们要是看见这场面,指不定得有多眼热呢!

正胡思乱想着,听见皇帝悠悠的哼起曲儿来,抑扬顿挫的调子,分明就是老家的儿歌《阿玛有只小角鹰》。素以觉得很惊讶,皇帝是太和殿里高高在上的主宰,他应该俯视苍生,威仪齐天的。可是眼下和平常人没什么分别,务政以外有他自己感兴趣的娱乐。唱歌就唱歌呗,唱的还是儿歌。仿佛一下子从云端里走下来,成了个童心未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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