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略(8)

三皇子呕的一声欢呼,“十三叔不带骗人的,骗人是小狗!”叔侄俩掺着手往廊子底下去了。

素以觉得挺好笑,这么点大的孩子,说话都和大人一样,动不动的还要讨人。她觑觑恪亲王,也就十三四岁,别不是真想找通房吧!

硕塞摸了摸鼻子,“你今年多大?”

素以赔笑道,“回王爷的话,奴才年纪大了,今年二十了。”

“哦,二十了,明年该放出去了。”他点点头,“刚才睿王爷的话,你听见没有?”

素以心里挺吃惊,脸上尚且能做到面不改色,便躬身道,“回王爷,奴才听见了。不过奴才没这个福气,奴才出了宫就回蒙古老家去,怕要辜负王爷的美意了。”

硕塞有点怅然,喃喃着,“可惜了儿的。”兀自踱步去了。

该敬献的茶水都伺候完了,素以和太监们收拾了杯盏送回茶房去,奉茶的陈太监笑道,“多好的机会,姑姑愣给放跑了。”

素以也觉得挺可乐,往敬事房跑一趟,差点就把自己送出去了。真要到了恪王府,以她这年纪,不是做通房,做精奇嬷嬷还差不多。她笑了笑,“玩笑话,谙达还当真。您忙,我上西头衙门里去了。”

要说这地方,鼻子挨眼睛的全是贵人,说不定就能遇上万岁爷。还真是的,她原本正要迈出门槛,猛不丁看见斜对面的批本处出来两个人,一个红顶子的内大臣,陪同着穿正龙团花常服的高个儿,一头走一头说,正往南书房来。离得远,脸是看不清,不过单凭那身行头和威仪,就可以断定是皇帝无疑。她吃了一惊,庆幸还没出门,一下子把腿缩了回来。

陈太监瞧她这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一看倒奇了,“姑姑不愿意在万岁爷跟前露脸?有的人出息就靠那么一小眼,姑姑这样的真少见!”

人心隔肚皮,她要是承认自己不待见这皇宫,万一叫人捅出去,岂不是连活路都没了么!所以只是打哈哈,“我胆儿小,看见万岁爷那么大尊佛,怕会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哪儿敢直愣愣往前冲!还是等圣驾进了南书房我再走,少做少错,不在跟前现眼,别人拿捏不着短处。”

陈太监拿扇子扇铜茶炊下的炉火,点头道,”姑姑是明白人儿,这年头明白人不多了,算您一个。”

素以笑起来,“谢谢您夸我。”

陈太监耷拉着眼帘说,“我可不是奉承您,我说的是实在话。这茶房有些年头了,自打大英开国起我就在这儿供职,看见的听见的太多了。越是心气儿低的越是有福泽,抢阳斗胜是一时。玻璃球好看吗?好看呀,又光滑又扎眼,可看多了腻歪。您见过万岁爷拿玻璃做朝珠吗?没有。玻璃就是个玩意儿,怎么和翡翠东珠比?我瞧人准,姑姑您可不是玻璃球,将来一准有福气。就是出了宫,也肯定能做高门大户的官家太太。”

素以哎哟一声,“谙达您太给我脸了,我人微福薄可担不起。”

“宫女子出去名声好,配个得意的女婿玩儿似的。”陈太监扇子一拍,“瞧着吧!要是没说错,往后我出宫办差街市上碰见了,姑姑您得给我买酒喝。”

太监说话都很有意思,张嘴就能诌。你要是有闲心和他们打茶围,能说上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素以忙答应,“那是一定,不说做不做官太太,就是配个庄稼汉,我也得谢您吉言。”

拉了几句家常再探头看,围廊上早不见了皇帝踪影,看来是进南书房议事了。她趁这当口出去,脚下加紧了往敬事房赶,盘算着取了牌子可以折回来从日精门出去。

敬事房掌事马六儿正舔着笔尖做关防造册,听见有脚步声顺嘴问,“干什么来了?”

素以蹲个福道,“我们局子里走了个小宫女,人家爹妈在贞顺门上等消息,宗人府没打发人传话,我们嬷嬷派我来取牌子报信,请谙达行个方便。”

马六儿这才抬起眼瞧她,“那个丫头是你手底下人?昨儿跟着长胖子认尸的是你?”见她应是,他长长哦了声。从墙上取下一面牌子来登册,印泥往前推了推,“画个押,防着上头查。昨儿长胖子和你说了什么没有?听他徒弟闲聊起,他点你伺候公爷的丧事,是不是?”

素以手指头在印泥上蘸了蘸,往牌号上按了个手印,边道,“是有这么一说,怕公爷夫人忙不过来,请我去做女知客。”

马六儿似一顿,认真看了她几眼,咧嘴笑道,“好差使呀!姑姑要是升发了,往后别忘了咱们老哥儿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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