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略(85)

琼珠留意皇帝脸上神色,他轻轻皱了皱眉头。她心里舒坦起来,即便只是这样,回头也够叫素以喝一壶的了。

东庙宫不算大,一帮子人浩浩荡荡过来,再看不见就是瞎子。素以眼梢拐见了,吓得一吐舌头,暗道一声完菜。这回可不是赏东西了,恐怕赏她上广场立旗杆也说不定。

小公爷还算镇定,没事人一样迎了上去。他擅长蒙混,外邦话说得也不赖,叽哩咕噜立马就和蒙古王爷们搭上了线。谈弓谈马谈流云,惹得朝里亲贵和鞑子王爷们哈哈大笑。

皇帝是统御四海的人君,办什么都有他的一套章程。这种时候不方便发作,脸上神色如常,抚着月白夔龙箭袖进正殿去了。

长满寿落在最后头,竖着一根手指头远远朝素以点点,大有怒其不争的意思。素以缩了缩脖子,这事儿还得怪小公爷,是他说皇帝看日落去了的,谁知道这么快就回来,这不又给撞个正着!她蔫头耷脑跟在后面,自己还在琢磨着,都说出了宫规矩会松散得多,可现在看来一点没变。唯一变的是万岁爷越来越厉害了,琼珠越来越讨人嫌了。看看她那副幸灾乐祸的神情,素以决定今晚想法子祸害祸害她,以解心头之恨。

天黑下来,陪同的人各寻去处,都打千儿散了。皇帝沐浴有贴身太监伺候,宫女使不上劲儿,就聚在铜茶炊那儿暖手。因为有别的太监在场,琼珠还算消停,没有明刀明枪的上来寻衅。素以使坏有了成算,也不着急和她较量。

这样月黑风高夜,最适合讲鬼故事。太监爱吓人,笑嘻嘻的说,“姑姑们可要仔细,前朝时候有过一夜少了几十个人的事儿,荒郊野外,赛汗佛也保不住命呐!”

大家捧着杯子面面相觑,“少了几十个?哪儿去了?”

“能知道哪儿去了就不是鬼故事了。”看炉子太监剔剔牙,往水库方向努嘴,“还有一桩,说火器营一个护军参领喝多了,半夜出来解溲。看见海子边上一个人手舞足蹈,他只当是营里人,就开玩笑对着撒尿。尿撒完了,那个人才转过头来,谁知长了个倒脸,一下就把他吓懵了,昏死在c黄上七八天,最后伸腿咽了气。所以有水的地方要当心,精怪多,吃人拉人,不是新鲜事儿。”

大家正听得嗓子眼发紧,荣寿那头过来了,拂尘敲了敲小太监脑袋,“你再胡说,下一个就该轮着你了。”看了女孩儿们一眼,“别逗咳嗽了,万岁爷这会儿回寝宫了。”

几个人忙不迭跟着过去伺候,皇帝安置在西配殿,进门瞧见他举着一封折子发呆,也没敢吱声,都挨墙角一溜站好。

皇帝看见人来了,慢慢把折子收起来。屋里跳跃的灯火照着他的脸,有点朦胧,棱角温和。他在躺椅上坐下来,那贞忙上前献茶献点心。素以自问料理c黄榻的人应该没什么事干,谁知琼珠狗摇尾巴的献媚起来,“主子乏了,奴才给主子松松筋骨吧!”

皇帝抬起眼睛,“你会推拿?”

这是巴结主子必须拿手的小伎俩,拉近距离最好的托词。琼珠笑道,“奴才会一点儿,难登大雅之堂,求主子别嫌弃。”

素以觉得琼珠太不厚道了,一个司衾干额外的活儿,她和那贞手上都忙,就剩自己一个干站着,显得无所事事。不过她知道皇帝不爱人近身,这回应该不例外的,谁知她算错了,万岁爷竟然准了!

琼珠笑得很矜持,抬腿时乜了她一眼,像只打了胜仗的鹌鹑。走到皇帝身后两手软软搭在主子肩上,看着真叫人不顺眼呐!这是推拿还是调戏?揉面团似的,不嫌恶心人吗?万岁爷该被她揉苏了吧?男人最吃这套,素以想起那贞说的故事,出门在外不方便,男人很有将就的精神。

她这里胡思乱想,忽然感到浑身不自在。偷着掀掀眼皮,果然看见皇帝半眯着眼瞧她,不声不响,表情阴沉。她知道完了,这回少不得秋后算账,可是她真的什么都没干,就说了两句话而已。牢里的犯人还允许对牢头喊饿呢,偶尔搭个讪,不也是人之常情吗!

她又垂下眼,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状。不过暗中计较着,万岁爷走那条道,八成又是琼珠动的手脚。这鬼东西蔫儿坏,她微错着牙琢磨,庙宫的活物就是大,大得让人心花怒放。回头往琼珠毡垫子里扔点儿,那身细皮嫩ròu可够消受的了。

她还笑!皇帝脸色像狂风过境,愈发的瘆人起来。滚刀ròu!二皮脸!皇帝是儒雅有教养的,除了这个,实在找不出别的称谓来形容她了。她就没有一点做错了事的觉悟吗?恨起来叫人拎出去一顿好打,打她个鬼哭狼嚎才解气。可这是在行围途中,这么多外邦人瞧着,说皇帝小心眼打宫女,叫人议论起来不好看相。心里又有气,就咬着槽牙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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