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略(91)

皇帝走进大帐,眉梢眼角满含快意。琼珠连忙迎上去,往上递热手巾把子,“主子天威凛凛,竟打了那么多的猎物!奴才刚才看一眼,真吓一跳。那些獐子和麋鹿卸了车,堆得比山还高!”

“今年的雨水比往年多,野物繁衍得也比前两年好。”皇帝特地留神打量她,顿了顿问,“朕瞧你脸上没血色,身子不慡利?”

皇帝平时一直沉默寡言,突然这么体恤,叫琼珠受宠若惊。她激动得两颊飞红,蹲身道,“谢主子垂询,奴才一切都好。就是看见那些没死透的鹿蹬腿,有点犯恶心。”

皇帝扫了眼旁边侍立的素以,那丫头老神在在面不改色,估摸着是临时改变了计划。没看出来,原以为她是有仇必报的小人,没想到心眼还不坏,这点挺难得。四执库的太监伺候着退下护甲,他垂眼道,“一路奔波,难为你们这些女娃子了。准你们半天假,回帐里歇着去吧!”

这个恩典来得非琼珠所愿,可是既然皇帝开了金口,没有她违逆的余地。垂头丧气看了荣寿一眼,荣寿立马道,“主子准假是你们的造化,快跪安吧!罢围入了夜要设大宴,那时候有你们忙的。”

众人得令齐齐蹲身行礼,却行着退到大帐门口,这时皇帝却出了声儿,“素以留下。”

①玛喇哈:满语,围毕的意思。

☆、第44章

素以应个嗻,重又回到中帐来,朝上觑觑,“主子您辛苦了。”

“不辛苦。”皇帝说,挽起袖子露出精壮的小臂。司浴的双喜弓着腰把热手巾进献上来,他一手接过来自己慢慢的擦着,一面问,“没干成?”

她迟疑了下,“主子说什么没干成?”

皇帝习惯了她装傻充愣的臭德性,转过身悠悠道,“朕瞧琼珠挺好,不像是遭你毒手的样子。你那些蚂蚁呢?别不是泡酒了吧!”

她干巴巴的笑起来,“主子您冤枉奴才了,奴才是那种恶毒的人吗?奴才与人为善,琼珠和奴才又没过结,我犯不着逮蚂蚁咬她。”

“是吗?那是朕会错意了?”他似笑非笑的一副表情,把手里凉了的帕子远远扔过来,“朕冤没冤枉你不好说,但你没眼色,那是肯定的。”

素以眼疾手快接住了,嘴里一径应着,“是是是,奴才没眼色,叫主子自己擦膀子……”可是这项工作不在她的职责范围内,宫女怎么能近身伺候男主子擦身子呢?把近前的人打发得差不多了,这不是成心把她架在火上吗!

心里想着,手上不敢迟疑。麻利的拧了一把过去,看见皇帝衣襟半开,她有点不好意思,“其实这么擦擦不尽兴,奴才还是叫双喜备浴吧!”

皇帝没瞧她,垂着眼道,“就这么着。”

就这么的……做奴才的,有些时候别太拿自己当人,主子说怎么就怎么。当初她在乌兰木通没少看男人光膀子,寒冬腊月里搭帐篷砸木桩,呼着白气,掖着半边胳膊,寻常事儿。万岁爷不就是ròu皮白点儿吗,天潢贵胄作养得细皮嫩ròu的,那点块头也不经看。

她呵着腰过去,“主子,奴才上手了。您是要重重的擦还是轻轻的擦?”

皇帝觉得好笑,重重的擦,一个女人能有多大劲儿?他坐在虎皮垫子上,说了句“使劲儿”。

“得嘞!”她后槽牙一咬,抓住龙爪把他胳膊抻直,“奴才见过澡堂子里搓背的架势,有人皮糙,不使大劲儿搓不出泥来。”热毛巾往他前臂一盖,“主子,您忍着点儿。”

门口的荣寿和长满寿看得眼发直,没见过敢这么下死手的女人,这是在擦胳膊吗?这简直是在费搓衣板呀!他们面面相觑,难为主子还真忍着了。他们看得腿肚子发软,荣寿在边上压着公鸭嗓喊,“素以,素以……你大胆!”

素以听了手上缓了缓,抬眼看看皇帝,“奴才没使全力,主子要是疼就出声。”

皇帝错着牙琢磨,这丫头不赖,力大,能当男人使唤。可能真担心把他擦疼了,红着脸在他手臂上抚了抚。她是无心的,可这举动叫皇帝心口猛蹦起来。他抽口气,看她拧起的眉,微微嘟起的红唇,已然叫他挪不开视线。

长满寿拿脚踢踢荣寿,荣寿也是明白人,这么下去看来是要有点什么了,再戳在这里碍人眼,便垂着两手悄悄退到帐外去了。

转眼人都走光了,素以有点尴尬,这算什么?给她腾地方?太监有时候太体人意儿真不是好事!她相了皇帝一眼,他的视线落在旁边的熏香炉上,表情淡然。行在的天篷上出窗,能看见蓝天白云。外面的日头照进来,形成一条窄窄的光柱,皇帝就在光柱边上坐着,优雅的侧脸,下颌的线条坚毅。素以没管住眼睛往下溜了溜,皇帝的胸腹壁垒分明啊!奇怪了整天坐着的人,怎么能练出这么健硕的体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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