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千裳转过身,便看到聂琦正立在不远处的草丛间,眼望这边,一脸惊诧。
月华洒下,清潭明辉如镜,一人在镜中,一人在镜外,四目相对,风声刹那间似已停止,空谷寂寥,天地间仿佛只留他们二人。
傅千裳只觉不妙,慌忙纵身掠过青石,落到岸边,点掠间将面具衣衫捡起,飞奔而去。
他轻功天下无双,着急中连穿衣也迅如闪电,待返回洞窟,衣衫已穿戴整齐,面具也稳稳戴在了脸上。
太大意了,应该等聂琦熟睡后再去泡水的,千万不能让他发现那个人是自己,否则以后就不容易脱身了,他若有怀疑,一定抵死不认。
傅千裳摸摸脸上面具,在确认毫无破绽后,这才放心。
躺下假寐,却不见聂琦转回,担心他有事,傅千裳只好又跑出去找他,走到潭边才发现,聂琦还站在那里,仿佛被人点了穴道般,身形表情跟刚才一般无一。
这家伙失心疯了?还是被山魑什么的迷了心智?拜托,他只是个见习御医,捉鬼驱妖他可不在行。
「喂,醒醒!」
伸手在聂琦面前用力晃,吼了半天,聂琦才回过神,紧紧盯住他。
傅千裳有些心虚,于笑:「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我一觉醒来,发现你不见了……」
典型的恶人先告状,却被聂琦拉住衣袖,一脸喜色道:「找到了,我找到了!」
这次换成傅千裳发呆,愣愣问:「你找到了什么?」
见过他在宫变中气定神闲的神情,见过登基大典时他淡雅敦厚的言谈,却从未见过他这么一副表情,像是某种愿望得以实现,兴奋之极的孩童模样,没有任何做作,完全坦诚的兴奋。
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聂琦灰眸闪亮,指着面前的潭水,道:「那个人!那个让我一见钟情的人!」
一觉醒来,不见傅千裳在身边,有些奇怪,便出来寻他,谁知来到潭边,便看到那个精灵正在潭中沐浴,长发如缎,体如润玉,回眸微笑中带着蛊惑人心的绝姜和邪魅。
那份不属于凡问的空灵,似乎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是谪仙落尘吧。
心房鼓动个不停,他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找到了那个与之相守终生的人。
「幻觉!」傅千裳冷冷打断聂琦的话,拉着他往回走。
「不是幻觉,刚才她就站在那里,冲我微笑……」
微笑?他发誓自己刚才绝对没对着这个白痴小皇帝微笑过!「深山老林,怎么可能会有美人?一定是山魍鬼魅那些脏东西,小心为妙,要是被吸去了精气,一定一命呜呼。」
「那种美,若得之,死亦无憾吧?」
耳边传来聂琦的喃喃痴语,傅千裳身子一震,转头看他,见他神情痴迷,完全不像自己平时熟悉的那个人。
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拉住聂琦的手滑落下来,自嘲地笑笑。
「原来这世上人人都喜欢美人……」
山洞里篝火已熄,不必担心聂琦看到他身上溢湿的衣袂,其实,即便算火正旺,聂琦也不会发现什么,因为傅千裳看到那双漂亮眼瞳里,除了对那个幻影的痴迷外,再找不到其他影像。
聂琦把晚上见到的景像当成是神灵昭示,一夜未眠,次日早上便说等回京后、立刻广诏天下,寻找那位女子,立她为后。
傅千裳有些哭笑不得,很想告诉他,放弃那无谓的寻找吧,他绝对找不到的,因为自己永远不会将真实容貌告诉他。
当晚两人投宿在暮昭县临镇的客栈里,傅千裳褪了长衫,沏好香茶,刚想品茗休息,聂琦却发现他的钱袋不见了。
「是你不小心掉了吧?」
「不会,刚才我们在酒馆吃饭时,我还碰过,可能是忘在那里了。」
这很有可能,对于聂琦犯糊涂的毛病傅千裳早就习以为常,他品着香茶,嗯了一声。
聂琦看看他,一脸讨好的笑。
「千裳,那酒馆离这里不远,你去问一下吧。」
傅千裳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道:「钱袋是你的,把它忘在酒馆的也是你,为什么却要我去!」
走了一天,好不容易才坐下来,他实在不想动了,大概他这辈子走过的路加在一起也没这段日子走的多,他只是见习侍卫,又不是见习跟班。
「可是……你是大哥啊。」
聂琦眼眸里露出纯真,口气中还带了分撒娇。
不说他是臣子,属下,却说他是大哥,只这一句话,就让傅于裳举手投降,乖乖领命出去,出去之前还要尽做大哥的本分,叮咛交待:「那我去去就回,不许乱走哦。」
好笑地看着傅千裳离开,聂琦拿过他那杯香茶,悠悠饮了一口,又伸了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