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原诚一眼就见到了坐在床边的公输月,心里打了个咯!,却没有多言,恭敬地俯下身子磕了个头。
“查到了?”皇帝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他虽看不见,可眸子却更是淡若远山,失去了焦距,眼神也不涣散。
原诚碍於公输月在场,迟疑著不敢说,却被皇帝皱眉催了一句:“期期艾艾似乎不是你的作风吧?原爱卿?有什麽话就说,别吞吞吐吐。”
原诚收回落在公输月身上的目光,一字一顿道:“臣的确查到……公输大人的父亲葬在哪,只是……”
轰。
有什麽涌上来,使得脑子一片空白,手脚冰凉,心在胸腔里发著抖。
公输月死死端住那一碗作为药引的鱼汤,面如纸色。
“只是什麽?”不知情况的皇帝神色如常,语气却有些急切。他一心想知道公输璇的安身之处,忍不得这种温吞。
“只是皇上当真要去探望?”
眼前的皇帝虽然还是神圣得不可亵渎,可骨子里却早虚弱得寸步难行,要去离京数十里处拜祭,是怎麽样都吃不消的。
皇甫翰沈默了,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沈重却又不乏释然。眼睛里也闪烁起奇异的光芒来。苦痛却不苦闷,像是埋怨又像是理解。许久才悠悠地说:“朕自问从未负他,此去只是想谢谢他。他那一封信,费尽苦心要断了我所有的退路。可阴错阳差,却也……却也算是替朕了了一桩心事。”
原诚不懂,可在场的某人心知肚明。
他手一抖,一碗还温著的汤翻到被衾上。瓷碗瓷勺滚了一圈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訾儿?”皇甫翰一惊,连忙叫皇甫訾的名字。
一床做工精美的被子染了鱼汤,油污迅速漫开,皇帝坐在一片狼藉里却不自知,只是慌张地去摸皇甫訾的位置。
朕自问从未负他,此去只是想谢谢他。他那一封信,费尽苦心要断了我所有的退路。可阴错阳差,却也……却也算是替朕了了一桩心事。
可阴错阳差,却也算是替朕了了一桩心事……
公输月躲过皇甫翰的摸索,脸色惨白地站起身。
所有的一切,一下子明晰了。
可这样的事实却意外地让他无法承受。
他的翰,他的暖暖,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他所有的谎言,不过是被逼无奈地去替别人圆场。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过世的公输璇!
“翰。”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样胆怯,懦弱到要鼓起所有的勇气才能喊出这一个字。
痛彻心扉,肝肠寸断。
原来要亲身体会才知道五脏六腑都在疼怎样的难熬。
皇帝的表情一下子僵了,他呆了几秒,忽然剧烈地喘气起来,大口大口地,“不可能的……”
公输月抓住皇甫翰死死紧握著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他倾尽一切想要保护的公输月此刻应该在边疆,他应该穿著盔甲,手握冷剑!而不是在这!
在他床前!
付出了太多好不容易才换得一个人的周全,此刻才突然醒悟他早已和自己一样万劫不复!这样的打击太过致命,以致他歇斯底里地不愿意承认。
“翰!翰!”公输月真的怕了,他流著泪,抱住不断颤抖著喘息的皇帝,想要平复他过於激动的情绪,却被对方狠狠地推开。
倾尽天下165 美强 帝王受
皇甫翰狼狈地向後退,直到背部抵上了冰冷的墙壁。
那一床翻了鱼汤,撒了鱼肉的被子被皇帝推到床边,他自己缩在龙床的角落里,瑟瑟地发著抖。
此刻没有什麽比这更让他害怕和心寒。
纵然月知道了一切,纵使月不再恨他,可这一点也不值得高兴!
因为皇甫翰就快死了!
世上再也没有翰,再也没有暖暖。
再也没有记忆里那过於清浅的江南!
那块玉佩在枕头底下,他带著最後一点小小的私心留下了此生最美的缩影。
他矫情地放在枕头底下,一刻都不想放开。
眼前,枕头早不知去处,只剩那块通透的玉片孤零零地躺在那。
“翰,翰!”公输月手脚并用地爬上床,他一下便认出了那块玉佩,顿时心起狂澜,恨不得一刀杀了自己。
皇甫翰蜷缩在角落里,抱著双膝,又哭又笑。
骄傲如他,却再也顾不得什麽矜持。
他这一生被这些东西所绊,从来没有个痛快。
大喜大悲也不过一抿嘴一皱眉。
那些额外的情绪就被藏在这副皮囊之下,藏得好好地谁也看不穿,谁也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