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亡经(99)

金吾卫很快便要到了,不远处传来一声马嘶,昙奴驾着一辆轻便的平头车,风一样地向他们驶来。及到近处大声呼喊,莲灯半拖半拽着,将国师拉上了马车。

国师惨然看着一切远去,似乎还是不能接受,“本座就这样被他李代桃僵了?”

莲灯叹了口气,“看样子是的。”

他眼里浮起戾色,“好一招釜底抽薪,我以前真小看了他。”复高声道,“本座要进宫面圣,上朱雀大街!”

可是他低估了放舟的能力,皇城内外戒备比寻常森严十倍。所以放舟今天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个人行为,背后有更庞大的势力。有人想铲除这位百余年盘踞在大历皇族头顶的开国国师,不过是借助一个区区的放舟发难罢了。幕后主使也许是诸皇子,更有甚者,可能就是当今圣上。

被追得到处跑,这样的境遇对国师来说简直就像个笑话。天色变了,乌云逐月。风猎猎吹起他的衣袖,他站在一片无人的荒野上,满身凄凉。

“本座当年以一人之力击退三万大军,助太祖皇帝坐稳大历江山,没想到百余年后被他的子孙算计了。”他仰头看着天喃喃,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建了一座太上神宫给我罢了,本座也没吃喝他曹家多少,就这样迫不及待要处置我么?果然……薄情最是帝王家。”

莲灯坐在糙地上,托着两颊说:“可能陛下觉得国师光吃饭不干活吧!你能做的春官也能做,春官当了国师还可以样样遵从圣意,陛下两方面对比,觉得无需再奉养国师这样太爷爷辈的人了,所以决定吐故纳新。”

国师被她刺激得不轻,低头问她,“本座如今成了丧家之犬,连你也来落井下石了?”

莲灯忙跳起来说不敢,“国师在我心里永远是皎皎明月,就算大历不要你了,我要你。你跟我去敦煌吧,我们去找阿菩。其实长安也没什么好的,就是人多些,冬天会下大雪。如果你习惯了大漠的生活,会觉得那里比中原好得多,我不骗你。”

她倒是个实诚人,那句“大历不要你,我要你”让国师心里渐渐回暖。他怅然道:“还好,本座还有你。什么都靠不住,只有药最可信。”说着转头看向太上神宫方向,万般不舍道,“本座倒不是恋栈,就算不做国师也没什么大不了。我是放心不下九色,它还在神宫里,脾气又那么古怪,没有人撑腰被别的鹿欺负怎么办?再长大些,被宰了放血怎么办?”

莲灯不知道说什么好,国师被夺位,也没见他有多悲愤。她以为他至少会大喊大叫一通,要整个长安或者曹姓王朝陪葬才对。结果没有,他就伤感了一会儿,忧郁了一会儿,大概只有这种真正有本事的人才不在乎得失吧!

莲灯说:“神宫现在恐怕进不去了,要把九色弄出来,只有去求翠微夫人。”

国师抚了抚脸,“不要自投罗网。”

“那国师作法。”她抡起胳膊画了个大圆,“在这儿建个门,门那头就是琳琅界,我钻过去把九色弄出来。”

国师表情木然,顿了半晌道:“金吾卫放肆,本座原想设阵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可是……”他哀致地看着两手,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本座忽然发现功力尽失了。”

莲灯倒吸了口气,这意味着什么?他变成一个废人了吗?

“那怎么办?”她颤声道,“你的功力被人吸了?还是中了什么毒,被封住了奇经八脉?”想了想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个人。她仔仔细细盯着他看了半天,月色朦胧看不真切,让她恐惧的是明早,万一睁开眼发现他变得鹤发鸡皮怎么办?她恨得直咬牙,“放舟这个小人,他怎么能这么对你!我去杀了他,为国师报仇!”

她转身就走,被昙奴一把抱住了,“你可是疯了?现在什么当口?你不是去找他报仇,是去送死!他既然连国师都敢算计,我们蝼蚁一样的人,怎么是他的对手?”

莲灯不知为什么比国师还要委屈,卷着袖子边抹泪边道:“国师功力尽失,如果他没有能力维持青春,最后会变成什么样,你知道么!”

所以她是怕一百八十岁的人,会老得像滩泥一样拾掇不起来。国师很不高兴,拂袖道:“再过五十年本座也还是这样,你用不着担心。至于功力,不过暂时不能恢复,以本座的积淀,不出一个月就会涨回来的,对付十个放舟都绰绰有余。”

这么一说似乎聊可以慰藉了,什么财富地位都不重要,只要他还是他,就不愁没有翻身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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