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宫花红(105)

既然皇后都没牢骚,下头位份低到尘埃里去的人还有什么话可说!忙从小杌子上站了起来,屏息敛神诺诺称是。

初寒托着雕花漆盘来,到皇后面前一蹲,“主子,该用药了。”

皇后漫不经心道,“过会子再用吧。”

那三个也是识趣的,都上了药了,摆明了是在轰人,正好坐在这里也活熬出油来,便顺着台阶往下溜,唱个万福道,“咱们叨扰了皇后娘娘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娘娘快歇着吧,奴才们告退了。”

“也好,你们出来有时候了。”皇后颔首,“我就不送了,都去吧。”?

第五十一章晴丝绪乱

皇后坐在南窗户下,拿起绷架子绣那方兰糙的帕子。引了线,针尖在头皮上篦两下,正待要落针,心里又繁杂不安,来来回回比划了好几次,最后只得作罢了。

初寒在一旁看着,几番犹豫才道,“主子既静不下心来就别绣了,没的伤着自己。”

皇后撂了手,半倚着炕桌长叹一声,失神看着窗外。天气很好,满目跳跃的金,她的眼里却是压抑的死寂,喃喃念道,“要坏事。”

初寒心头一颤,皇后母仪天下,向来是谨言慎行稳如泰山的,从没见过她怔忡失措的样子,莫非是为给李玉贵拦在外头的事不痛快么?她惶惶不安的问,“主子这是怎么了?万岁爷不过是偶染风寒,太医诊治了就会好的。”说完猛然想起那桩事,顿时便明白过来。

真真是棘手到家的一团乱麻,儿子五迷六道的陷在里面,还没来得及料理,老子又牵扯进去。这慕容锦书到底有什么能耐,叫那父子俩念念不忘的挂在心上呢?

这是皇家的家务事,又关系到体面,她做奴才的不方便说什么,只开解道,“主子先别急,事情还没闹明白,万一不是咱们猜的那样,岂不白cao了那些心?”

皇后摇头,“这事九成九的没错,初一天地人大宴散了,他上这儿来就失魂落魄的,我那时只当他政务上遇着不如意了,并没有往深了想,如今回过头去琢磨,果然是大大的不一般!你进宫这些年,何尝见过他那样?他是个兜水不漏的精明人,针鼻大点儿的事都记在心上,结果那天布菜出了岔子,后来又有个‘二人抬’,到昨儿下半晌无缘无故丢了半天……依着我,料想是有些眉目了。”

初寒道,“这事儿光猜也不成,要不我打发人往午门上问去,看万岁爷昨天下午出没出宫。”

皇后斟酌道,“各门上的禁军统领都是皇帝的亲信,当初跟着他打江山的,只要他一声令下,掉脑袋的事都肯干的主儿,能让你轻易打听到他的行踪吗?况且他未必走午门这条道,十有八九是从神武门出去的……回头你上顺贞门去一趟,和门子上的太监打听,那起子下等奴才,给两个子儿连祖宗都能卖,有什么是问不出来的?”

初寒应个是,“要是万岁爷真带锦书出宫去了,娘娘打算怎么办?”

皇后还真给问住了。怎么办?是啊,怎么办……皇帝眼下正在兴头上,贸贸然动了他的玩意儿,他一恼,伤了夫妻情分不是因小失大吗?要动手也不能是自己,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儿子,倘或有个闪失,皇帝恨她,太子怨她,到时候闹个里外不是人,那活着还有什么奔头?

皇后霍地站了起来,初寒叫了声“主子”,不知道皇后要做什么,只听她说,“我去找太后商量。”

初寒一时愣了,暗想皇后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吗!太后深居简出,整天的青灯古佛诵经参禅,一心想着白日飞升呢,哪会理这等红尘俗事!找她商量,无非得着两句“阿弥陀佛”,还能有什么!

“这才是正经打算。”掀了膛帘子进来的高嬷嬷,把敬献的糖蒸苏酪和枫露茶搁到炕几上,一面道,“您早该找太后去了,讨了她一个示下,干什么都放得开手脚不是?”

皇后着紧的披上了猞猁狲大氅,像是海心里头飘着,突然找着了北,脸上的神情松泛下来,嘴唇抿得也不那么紧了,还有那么点喜滋滋的味道。

初寒是开国以后选秀进宫的,南苑时期的事她并不知道,也不便和她说。别瞧太后如今无欲无求,想当年也是出了名的一把好手,宫里的老人们都知道,她的这位婆婆面上既恬淡又和气,私底下怎么样就不好说了,总之合德帝姬是死了,她也成了太后,成了最大的赢家,之所以蛰伏着,那是因为上头还有太皇太后,将来老祖宗百年,这大英后。宫只怕就是她的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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