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宫花红(143)

继善道,“说是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入行辕给万岁爷请安了,还带了好些有趣的玩意儿给您呐!”

皇帝笑道,“高皇帝子嗣单薄,姊妹们都婚嫁了,朕只有庄亲王一个兄弟,原还想着倚重他,只可惜他对朝政半点也不上心,白糟蹋了那颗聪明脑袋,心思全花在顽上了,怪道老祖宗常说他是天生的有福之人呢!”

继善应道,“天下兴亡皆在万岁一人身上,万岁爷是能者多劳。俗话说天道酬勤,万岁爷是圣主明君,兴国安邦何须假他人之手!咱们大英如今国力强盛,八方来朝,黎民百姓丰衣足食,这全是托了万岁爷的福啊。”

皇帝淡淡道,“你不必给朕提醒儿,朕也知道江山社稷,责在朕躬。”他撂了书去捏那怀表上的鎏金钮子,按着时辰换算已到戌时三刻,他靠向九龙锁子靠背,对一旁侍立的顺子道,“你去问问陈蕴锡,奏事处的折子怎么这会子还没到?”

陈蕴锡是后扈大臣,掌管着内务府和奏事处,皇帝点了名头去问,离着挨训斥便不远了。继善忙离了杌子起身道,“万岁爷消消火,外头雨大,想是怯马,路上耽搁了。”

那边哨口的陈大人正急得抓耳挠腮,脖子都盼长了,好容易看见一骑快马破雨而来,那笔帖式翻身下马,就地打个千儿,雨水顺着玻璃顶子下的红绒帽缨子嘀嗒直淌,浑身上下湿了个尽够,却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双手呈上,哆嗦着道,“请大人恕罪,前头大雨冲垮了路,奴才绕了十几里来的,求大人在万岁爷面前代为解释。”

陈蕴锡胡乱摆手道,“你自己说去吧,万岁爷有话问呢。”

那笔帖式垂手跟着往御营前去,帐内太监打起了软帘,他屈膝跪在行辕外铺陈的毡子上行大礼,毡子吃够了水,一压就往夹裤里渗,这会儿也顾不得那些个了,一味在帐外遥遥朝皇帝磕头,“奴才误了时候,请万岁爷责罚。”

皇帝只道,“罢了,你近前来回话。”

李玉贵指派人在御桌前铺上油布,心下也知道皇帝肯定是要问宫里的情形,便轻轻拍了拍手把帐内近侍都遣出去,又对继善和陈蕴锡使眼色,那两人会意,打袖请了跪安慢慢退出了行在。

第六十九章孤高烈风

皇帝面上平静无波,瞥了眼叠成一摞的折子,右手抚着桌上的玉柄如意问,“今儿的奏章见少,你们太子爷替朕分忧了?”

笔帖式恭敬答道,“回万岁爷的话,今早各处折子、陈条按着万岁爷的指派先到了通政司,再送内阁查阅贴黄,分通本、部本,原本是要一并送行辕等候圣裁的,可太子爷的伤今儿下半晌突然好了,打发人来把通本都搬到景仁宫去了,所以奴才带来的是六部衙门的部本。”

皇帝慢慢抬起了眼,太子不称病了,就说明宫里必然出了事。他心绪渐乱,只得极力自持,边问道,“内务府可有折子呈上来?”

笔帖式道,“有一封奏事处掌印谙达的请安折子,在部本之中,恭请万岁爷御览。”

皇帝伸手翻找起来,笔帖式忙躬身上来伺候,从成堆的封进奏章内抽出奏事处的折子呈到皇帝面前。皇帝拆了封套正要看,却见那笔帖式还在跟前,一张脸冻成了倭瓜,瞧着就像琉璃厂的小力笨儿,便打发道,“你下去吧,让人找衣裳你换上。”

那笔帖式得了皇帝这么句体恤的话,打心窝子里的暖和起来,激动得差点没哭出来,红着眼眶谢了恩,便麻利儿退到帐外去了。

皇帝迫切的展开折子,内务府照例先是一通恭请圣安的话,后头才提到神武门查验宫女夹带公中财物的事儿。内务府的掌印和秉笔太监文思那叫一个好,走笔生花,指东打西。内外官员题奏本章一向是有定数的,字不得过三百,内务府的折子到末尾两句才写道,“慈宁宫敬烟侍女杖四十,以正/法度”,究竟打得怎么样,伤得怎么样,却只字未提。

皇帝的火气直拱上来,拍桌子叫李玉贵进来,指着营门道,“把那笔帖式给朕叫来!”

口谕像回音一样传开去,笔帖式刚脱了一半的湿衣裳不得不重穿回去,边撒丫子跑边扣扣子,连滚带爬跪到行辕外磕头,“奴才德銘见驾。”

李玉贵白着脸打起门帘,低声嘱咐道,“可要仔细了,把要回的话在脑子里过几遍,千万不能有闪失,否则脑袋就保不住了。”

把个小小的笔帖式生生吓坏了,脸上的冷汗跟泄洪似的滚滚而下,筛着糠的进了行在,扑倒在御桌面前语不成调,“奴才恭聆圣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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