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宫花红(18)

后/宫佳丽三千,就围着一个男人转,他今儿和你一头睡,转天连你叫什么都忘了,这是身在大内的悲哀啊,还不能有怨言,丈夫不是你一个人的,是大家的,你有什么资格不痛快?别以为自己怀了身子就能有什么特权,皇上儿女多了去了,十个皇子,十四个帝姬,孩子生下来也轮不着自己带,眼光不开阔,只盯着脚前的这一小片,连活着都没什么劲儿,所以得看开了,花无百日红,大家都一样,半斤对八两,还有什么可恼的!

通嫔眼里的愁云一闪而过,复又笑着说,“皇上政务忙,我那儿又没什么要紧事儿,好吃好睡的,他自己来不了,常叫李玉贵来瞧我的。”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你们万岁爷不容易,人都说知足常乐,像你这样胸襟的才能在宫里活得好,要是见天儿的找不自在,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弄垮了身子也没人心疼你,就成了自作孽了。”

通嫔躬身应道,“老祖宗说得极是!我是个一腔子到底的人,肚子里也没什么弯弯绕,想着和姊妹们一团和气就是最好的。”

太皇太后听了愈发撞到心坎上,“正是呢!人都说读书人难缠,你是个例外的。”

通嫔掩着嘴笑,“太皇太后抬举奴才!如今咱们西六所不光我能写字了,还有老祖宗跟前的锦书姑娘呢!塔嬷嬷会调理人,慈宁宫里的宫女子个个水葱似的。”

塔嬷嬷听通嫔提起自己,方才cha话道,“小主快别往奴才脸上贴金了,都是姑娘们伶俐。”

太皇太后往桌前看,锦书仍是一丝不苟的仔细模样,帖子抄得长了,顺着右手边一点点的垂下去,老佛爷有些奇怪,这十来年她一直在掖庭呆着,那里的活又重又累,想也没时候读书练字,这手漂亮的小楷长久不写是怎么保持得这么囫囵的?于是道,“锦书,掖庭那儿也有这种写字的差使吗?”

锦书停了笔道,“回老佛爷,有时候杂役房出入账要记档,碰上管事的忙,就吩咐奴才帮着料理。”

太皇太后垂下眼皮子,“怪道呢,原来是一时也没落下,方不曾白荒废了这手好字。”

锦书唬了着跳,忙跪下道,“奴才死罪!”

太皇太后摆了下手道,“没什么,起来吧!这是自小就会的,跌跤都跌不掉的东西,会就是会,我倒不喜欢别人欺瞒我。往后你又有新差事了,但凡有帖子手谕要出,就都交给你了。”

锦书曲曲膝,应了个“是”,复坐下捡了笔接着誊写。

太皇太后又对通嫔道,“你们可议了年初一怎么过?”

在宫里,三十比平日略隆重些,过年的正经大日子是年初一晚上的天地人大宴,皇帝皇后亲自侍膳,给太皇太后、皇太后斟酒布菜,传菜的太监从寿膳房排到体和殿,足足五百个人,那真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宴席!妃嫔是没有资格参加的,只能自己想法子找乐子,通嫔道,“咱们议了,到建福宫去,章贵妃作东,请咱们吃席。”

太皇太后笑道,“那敢情好!只是章贵妃身子不慡利,怕又累着。”

通嫔道,“老祖宗放心吧,我今儿去瞧了,已经大安了,说是计划照旧。”顿了顿又道,“一众姊妹都去,只永和宫的多贵人告假,说近来头晕,不去凑趣儿了。”

太皇太后脸上有些不悦,“有病就叫御医诊治,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大禧的日子要告假?章贵妃前阵子病得那样还日日来请安,那叫识大体,偏她娇贵,头晕得起不来炕了不成?”

通嫔知道太皇太后素来讨厌裤裆底下cha令箭,充大尾巴鹰的,这么一提见她果然冷了脸子,暗里高兴不已,又要装好人,舌头打个滚道,“老祖宗别气,多贵人进宫时候短,年纪又小,近来圣眷正隆,许是累着了。”

太皇太后一哼,“圣眷正隆更要小心做人,她是个什么位份,拿乔得这样!”

通嫔应道,“老祖宗教训得是。”

说话间,宫门上太监扯着嗓子通传,“皇上驾到!”

锦书一怔,正在砚台里蘸墨的笔顿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看见通嫔由人扶着站起来,便连忙搁了笔起身,才站定,眼尾扫见宫女打起软帘,一道明黄的身影跨进了偏殿,她低头和众人一同肃拜,只听皇帝恭敬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她一颤,觉得背上寒毛登时直竖起来,背心里冷一阵热一阵,汗涔涔像生了场大病似的,那声音和藩王晚宴上对对子的声音重重堆叠,在她脑中循环放大,手脚几乎打起了摆子,神思混沌,耳中只剩窗纸上北风相扑,发出的簌簌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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