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宫花红(209)

敬事房太监把人放下了,皇帝还没躺下,就少了送妃嫔上龙c黄的那步。太监跪下磕头,起身后腰哈得几乎和地面水平,低垂着双臂却行退到寝宫外,和马六儿一道在南窗户下侍立,掐着点儿等里头完事了,好再把侍寝的人背出来。

宝楹在c黄前尴尬的僵立着,脸上发烫,心头打突。她到底是年轻小媳妇,光腚裹着被子,叫男人直勾勾的瞧着,就臊得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穿着杏黄的亵衣,烛火映照下仿佛笼罩在一团温暖的光晕里。他看着她,心底隐隐作痛。这样相像的脸,站在这里的是她多好!愁苦又涌上来,他觉得胸口破了个大洞,冷风嗖嗖的往里灌。缺了一块,怎么填补都没有用了。

他慢慢躺下,看着那曼妙身姿从被子那端钻进去,小心翼翼顺着c黄沿匍匐,然后披散着长发,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他只觉难过,她的睫毛像蝶翅般颤动,他低头看下去,倏地有了错觉,恍惚间以为这就是锦书,心理防线便轰然溃堤了。

他靠过去,伸手把她圈进怀里,温柔的,生怕一个唐突碰坏了她。他说,“你不要离开朕,朕知道错了,朕对不住你。”

宝楹如遭电击,脑子里瞬间空白。皇帝厌恶她,从来没有搂过她,即便是最亲密的时候也不会让她贴着他的胸膛。现在他抱着她,软语和她说话,她惶恐之余不知所措起来,绷紧了身子瑟瑟发抖。

皇帝温暖的手掌在她裸露的背上轻轻摩挲,吻她的额头、鼻子……像对待至爱的女人。他嗡哝有声,“别怕,朕再不伤你了。朕是没法子,朕活不下去了,你知不知道?”

这话不是对她说的,宝楹知道,他把她当成了锦书。冷血帝王会有这样的一面,她简直无法想象。锦书原来这样幸福,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人都爱着她,爱到没有她就活不下去,自己呢?永远是她的影子,皇恩浩荡都归了她,天威难测由自己承担,老天爷怎么就这么偏心呢!

她不敢说话,怕惊醒了他。攥着褥子的手逐渐放松下来,她晕沉沉的睁开眼看他,萧萧肃肃温润如玉,没有金銮殿上的狠戾阴鸷,仿佛只是城里哪家养尊处优,教养良好的贵公子。

纱帐外的景象渐次模糊,再看不清了。她随波逐流的合上眼,心想就这样吧,无力回天就得学会承受,好在这趟的经历不算可怕。她的手搭在皇帝的腰上,听见他喃喃叫她“锦书”,她惆怅的叹息,有泪从眼角滚落,滴在行龙纹的贡缎枕上,迅速就消逝不见了。

自鸣钟响了十下,蹲在窗户下的马六儿和驮妃太监面面相觑。马六儿两指一叉,吐着舌头小声说,“万岁爷今儿兴致高,都半个时辰了!”

敬事房总管赵积安本来在丹陛旁和李玉贵闲聊,听见钟声过来问,“还没传吗?”

那两个人怯懦的点头,赵积安看了李玉贵一眼,李大总管自然是要安着规矩办的,便示意他通传。赵积安清了清嗓子,高唱道,“是时候了。”

里头寂寂无声,南窗下的四个人大眼瞪小眼。又过一柱香还是没动静,赵积安只好梗脖子又喊,“是时候了,请万岁爷保重圣躬。”

里头终于咳嗽了一声,皇帝瓮声道,“进来。”

赵积安忙打发背宫的进去,自己挨在帘子外头静待,等驮妃太监把人背到偏殿,他捧着册子进寝宫,给皇帝打千儿,垂手问“留不留”。

所谓的留不留,问的是子嗣留不留。皇帝若说留,就记档何年何月何时帝幸某人,若说不留,那便是要采取措施的了。

皇帝侧身面朝内躺着,从牙fèng里挤出了两个字,“不留。”

赵积安“嗻”地一声领命退出来,到了偏殿里对马六儿道,“圣上有旨,不留。”

一碗乌黑的避胎药端上来摆在宝楹面前,夜风吹得窗户纸噗噗地响,马六儿森森然对她哈腰,“董主子,奴才尊上谕,对不住了。”说完就拿玉杵,隔着披风抵她腰下的穴位。

温热的液体缓缓流出,宝楹木木的站着,三魂七魄也泄尽了一样。他终究是个凉薄的人,心给了慕容锦书可以为她去死,对别人半点仁慈也吝于施舍,圈禁她,连孩子都不肯留给她。

赵积安是个不讲人情的,在他眼里只有得不得势,没有可不可怜一说。这深宫大内,有谁是不可怜的?见得海了,好心肠再多也不够用。他面无表情的把碗递过来,“请小主儿用药吧,奴才们好交差。”

宝楹颤巍巍去接,满满的一大碗,她看着药胃里直泛酸水。李玉贵和赵积安在她左右立着,活像两个阎王,见她犹豫,不由分说就把碗底往上抬。药汁子顺着喉咙下去,瞬间苦透五脏六腑,她蹲在地上倒气儿,心里发寒。刚才的温存跟梦似的,偷来的就是偷来的,什么圣眷?明天天亮无所事事的妃嫔们又有谈资了,进了幸又不让留,比受冷落更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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