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宫花红(253)

厉三爷进门磕头请安,圣驾前毕恭毕敬眼睛也不敢抬一下,哈着腰等皇帝发话。

皇帝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问,“她人在你府上?”

厉三爷说是,“昨儿贱内回娘家,在街面儿上遇着了锦姑娘,就把她带回家了。”

皇帝起了疑,“尊夫人是谁?她怎么能跟着回你府里?朕这儿不容人无的放矢,你可仔细了,否则就是欺君之罪。”

厉三爷心里一颤,答道,“奴才不敢,奴才所言千真万确,拙荆原是太皇太后宫里侍烟上当值的,叫苓子。”

皇帝喜出望外,这么说来有谱了!他急道,“苓子是你夫人?”

厉三爷松了口气,躬了躬身子说,“回万岁爷的话,正是。拙荆知道万岁爷着急,也怕锦姑娘出了宫遇着什么不测,就让奴才进宫来给主子报信儿。”

皇帝点头称赞了一番,才道,“朕这就去接她回宫,你前头带路。”

厉三爷没想到是这样的局面,倘或皇帝一气儿就把她弄回去,那他们夫妻在锦书面前也没法子交待了。

“万岁爷容禀。”他跪下磕头道,“请万岁爷好歹顾全拙荆和锦姑娘的情义,拙荆对万岁爷一片孝心,也不忍叫锦姑娘伤心,锦姑娘要往长宁山去,乞求万岁爷成全锦姑娘,让她祭拜了祖先再行回宫。”

皇帝何等聪明的人,他们的小九九他只消一听就门儿清,不过是要顾面子也要顾里子。他并不戳破,只要锦书能寻回来,这些都不是问题。

他说,“你起喀。你是哪个旗的?在什么值上当差?怎么没见过?”

厉三爷站起来,垂着马蹄袖说,“奴才二等侍卫厉铎,是羽旗下包衣,现下在上虞处当值。奴才离万岁爷隔着十八层天呢,万岁爷没见过奴才是应当的。”

皇帝沉吟片刻方道,“你办得好,回头升一等,别在上虞处了,进畅春园供职吧!”

厉三爷的心肝怦怦的跳,又磕头谢恩。偷着瞄一眼天颜,看见皇帝胡子拉杂的,和上回春巡时成了两个模样。想来万乘之尊也是血ròu之躯,为情所困时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

皇帝背着手在地心来回的踱,既然知道了她的下落也不急着逮她了,横竖是跑不出他的手掌心的。他把心按回了腔子里,又生出了猫捉耗子的闲情儿来。他说,“你回去照原计划行事,传令东直门上,做做戏就放出去吧!她要上泰陵,你亲自护送她去,朕在你们后边十里地跟着,踩着你们的脚印走。你只管留神护着她,旁的什么都不用cao心。”

厉三爷忙甩袖打千儿,响亮地应了个“嗻”,退到殿外,欢实的往家赶了。

第122章翠尊易泣

一路颠簸,经易县到长宁山脚时天已经黑了。厉三爷点起了风灯照道儿,锦书掀起帘子朝外看,月朗星稀,群山环绕,满世界的寂静清幽。

她下车一躬,“多谢您了,还叫您送到这儿,瞧这一路叨扰,您受累了。”

厉三爷咧嘴一笑,“快别说这话,送佛送到西,没有半道儿上撂下您的道理。”他指着不远处的五拱石桥说,“前头就到了,过了三座牌坊走上一段有三个门劵子,大红门里头就是泰陵。”

他把车上的一个黑色包袱递给她,一面道,“袱子里是苓子给备下的元宝蜡烛,让您祭拜家里人用的。还有些散碎银子,不值什么,您拿它雇车吧。我就送您到这儿了,往后您自己多保重了。”练家子和女孩儿家不同,他隐隐已经听见远处马蹄声急踏,还有近处糙丛中绿营军攒动的身影,料想圣驾将至了,便拱了拱手,“您万事多小心,要是将来再回京城,一定要来家坐坐。”

锦书嗳了一声,蹲了个福说,“遇着你们真是我的造化,大恩不言谢了。请您带话儿给苓子,她的好处我记在心上,倘或有机会,我再报答她。”

厉三爷讪讪摆了摆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您快上神道吧,回见了您呐。”

锦书目送马车走远了,回身踏上青白石桥,桥下有北易水潺潺流淌。驻足远眺,三座石牌坊雕工精美,巍峨壮观,矗立在广阔的原野上,也算得是一副风光优美的山水画卷。

她站在风里北望,早已经泪流满面。喃喃叫着“皇父、母后”,跌跌撞撞在神道上一通狂奔。寒风灌进肺里,渐渐有些疲乏,蹲下喘了阵子,又继续前行。穿过了大红门和具服殿,神道两侧的石像生还在修缮,外头搭了一圈脚手架,大约是怕风吹雨淋,上面用麦杆扎的卷帘蒙着,看不清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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