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宫花红(376)

锦书嘴上不好说,暗里也腹诽他,舅舅是她母亲那头的,也是亲得不能再亲的人。他们拼着命的托人把他护送出去,到现在竟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宁古塔离蒙古不远,你没打发人去找找他们吗?”她探着身说,“你还有娘家亲眷,我姥姥家人一个都没剩下,否则我就是死,也要把他们救出来。”

永昼蹙了蹙眉,下炕到炭盆子边拨火,寡淡道,“冼文焕没同你说吗?鞑靼人不知道我是汉人,既然要混在那群鞑子里头,就不能留着汉人亲戚叫人做筏子。”

她似懂非懂的点头,既然不能认亲戚,那把她抓来,怎么向那群虎视眈眈的部落头人们交代?

“是把我做质子扣押起来么?”她眨着眼睛问,“难道还要拿我逼宇文澜舟就范?”

永昼回避她的视线,犹豫了半晌才道,“鞑靼人宁愿挥着腰刀血战,也不会在女人身上做文章,这是勇士的气节。你既然是大英皇帝的女人,到了这里就是战俘。战俘只有两条道儿可走,要么送到人集子上估价变卖,要么进王庭充可汗后/宫。”

锦书怔忡着有点找不着北,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充后/宫?充谁的后/宫?眼前人是自己的弟弟啊!

她笑起来,像小时候一样在他头上拍了一下,“咱们哥儿还是这么不着调!这话叫人笑掉大牙的,下回不许说了!”她低下头,鼻子隐隐发酸,“我什么都不会,这些年就学会伺候人了。我做你的使唤丫头,针线茶水都成。”

永昼霍地直起身,眼神凛冽得冰似的,沉声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想了十年,盼了十年,好容易把你接到身边,不说锦衣玉食的供养你,反倒让你做奴才侍候我?”

锦书被他一斥忙噤了声,低头揉着衣带说,“我是怕你难做人,万一有个闪失……”

他气得微喘,也不知是被她那句话触怒了。他知道自己性子暴戾,有时候会控制不住。他随性惯了,做塔布囊(相当于驸马)时就是这样,对谁都能撒气,三句话不对就抽刀搏命,那是蛮族的处事方法。可她不是鞑靼人啊,她是至亲,是另一个自己,就像是他身体里分离出来的另一半,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重要。

他趋前把她小小的身子按进怀里,心头打突,整个胸膛都是甜的。偷偷吻了吻她的发,他说,“你不做我的阏氏,左右两翼的首领来讨人,让你做他们的小老婆,你愿不愿意?你是跟着我,还是跟着那些臭烘烘的鞑子?”

怎么需要做这样的选择?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一边是鞑靼人,一边是亲弟弟,真叫人哭笑不得。

她无奈笑道,“这么的可不像话,就是做样子也说不过去,还是想别的法子吧!”

他的手臂收得愈发紧,“你不想时刻和我在一起吗?咱们历尽了苦,总算能够日日厮守了,我绝不让你离开我半步!”

锦书轻轻推他,可怜见儿的,在鞑靼久了,汉话难免会理解偏颇。她摇了摇头,“不对,不该用‘厮守’这个词儿,咱们是手足,这么说不合适。我想和你在一起,可也不能用这手段呀,天理伦常在上,顶着这名头,也忒叫人尴尬。”

永昼直起身,脸上现出一股子离经叛道的执拗来,咬着槽牙说,“不是顶名头,我真要娶你!我要你做我的阏氏,一旦夺回江山,我就废了那个鞑子,你就是大阏氏,将来是大邺的皇后。咱们共享天下,绝不落半点在别人手上!”

锦书像只刚被关进笼子的鸟儿,惶恐不安地瞪着永昼,猛回过神来,当即又便被他这席话震得魂不附体。耳边仿佛有几十架风车在转,嗡鸣声一阵大似一阵,要把她卷进旋涡里,撕成千万片似的。

“你大约是疯了!”她羞愤难当,涨得脸色通红,“这是能说着顽的吗?你再这样放肆我可要恼了。”

永昼垂手站着,眼神铁一样的坚定。她难以接受自己的亲弟弟有这种心思,这是人之常情。礼仪之邦的教条对他来说那么远,他是死过一回的人,还在乎什么所谓的人伦!他只知道自己爱她,她就是家,倾注了他所有对温暖的向往。有她他才有力气活下去,才有力气作战。他所做的一切不为自己,只为匡复大邺社稷,为了还她锦绣河山。

要留住她,想尽一切办法把她绑在身边。这世上没有相伴一生的姐弟,只有厮守到老的夫妻。他不能让她跟别人,这个法子是最保险的。

他提了提嘴角,“疯了就疯了吧!咱们本该就是一体的,你不爱我吗?你没有对我日思夜想吗?我熬得油尽灯干,活到今天也是为了你。这世上没有能叫我牵挂的了,我和行尸走ròu没有分别,如今看见了光,哪怕是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能撒手!锦书,咱们都是最苦的人,不该互暖么?你心里还有宇文澜舟是不是?”他凝视她,失望至极,“你怎么能爱他?他是屠杀慕容氏满门的刽子手,手上沾满了大邺皇族的血!你想想皇父,想想母后,想想贵妃娘娘,想想哥子们!他们都瞧着你,你还在念着他吗?忘了他吧,他能给你的,我一样能够。你不想让江山重姓慕容?不想让玉牒继续下去?咱们的孩子,那才是血统最纯正的人间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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