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宫花红(54)

塔嬷嬷站在一边发愣,那件事哪能忘记,皇帝那时候年轻,不知怎么对他嫡母生出了些怪念头,被先皇发现了,这样尴尬的事张扬不得,先皇又恨得牙根痒痒,就把他押到宗祠里跪了三个时辰。塔嬷嬷犹豫道,“老佛爷是怕万岁爷把锦书当成敦敬皇贵妃?奴才想不会吧!十四岁的半大小子不懂什么是男女之情,才会对皇贵妃有那种心思,如今儿女都成群了,依着咱们万岁爷的睿智,这些早抛到爪哇国去了,小时候的那些少不更事怎么好当真呢!”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但愿我是杞人忧天,往后皇帝来晨昏定省就让锦书避开,看不见了也就没想头了……这澜舟和长亭兄弟俩怎么一点儿都不像?长亭那个二愣子随他母亲,整天大大咧咧没一点儿心事,澜舟打小就叫人捉摸不透,说像他皇考吧,先帝也不是那个性子,你说他随了谁了?”

塔嬷嬷打趣道,“这奴才可说不好,您的孙子,您比谁都知道,不像先帝,不像先祖,还能像谁?”

太皇太后终究笑了出来,指着塔嬷嬷道,“你也学会放刁了,真是难得得很呐!说起长亭,他上云南督查水利,这一去大半年,看来在外头欢实得很,连过年都不想回来,掐着算也是时候了,怎么还没上折子说要回京?”

塔嬷嬷想起了那张笑嘻嘻的脸,庄亲王原来叫澜亭,后来为了避皇帝的讳,才把澜字改成了长,兄弟俩相貌很像,五官脸型都随先帝,可性格却是天壤之别,一个天生是做帝王的材料,高高在上,又矜持又冷淡,另一位是个一腔子到底的,带点江湖气,和谁都自来熟,三句话没说就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把他派出去也是无奈之举,他一听说朝廷要指派钦差上云南治水防夏涝,就猴急得连王府都不回了,软磨硬泡了小半个月才让皇帝点了头,这下往南一走,就像除了脚绊子的鹰,真正的天高任鸟飞了。

太皇太后心里实在是念得慌,自言自语道,“这趟回来再不能让他出去了。”

塔嬷嬷摇头道,“就庄王爷那脾气,您想拴住他,还真得使一把子气力呢!”

第二十七章寒沙浅流

两人正说笑着,隐隐听见宫门外有击掌声,不一会儿出廊下就有齐整的问吉祥传来,塔嬷嬷扶太皇太后坐好,捋平了紫羚褂的下沿,走到门前打起了葱绿洒花软帘。

皇帝穿着盘金彩绣的常服,外面罩了件狐皮的坎肩,石青的缎子映衬得脸色愈发的白皙,走到罗汉榻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孙儿给皇祖母请安了。”太皇太后和蔼地笑,指了旁边的楠木圈椅道,“快坐吧!这两天不是让你歇着吗,怎么又来了?”

皇帝道,“平时政务多,太和殿养心殿的两头忙,一时歇下来了真有些不习惯,横竖是闲着,就想着来给皇祖母请安。”

太皇太后道,“我知道你是听见了风声才来的,是不是?”

皇帝极难得的露了个笑脸,“什么都瞒不过老祖宗的法眼!孙儿听说下面的人办事不力,惹得皇祖母动怒了,想来劝劝皇祖母,匾既然砸了也没法子,该当它就是要被替下来的,皇祖母要是喜欢,孙儿再写一幅就是了。”

太皇太后拍了拍皇帝的手道,“不是这么说的,再写一幅难是不难,只不过糟蹋了你当初的一片孝心。”

皇帝道,“那皇祖母就再让孙儿行一次孝吧!”

随即吩咐李玉贵备文房来,铺排开内造的泥云龙笺,提起乌木镶金的狼毫,饱蘸浓墨,御笔一挥,宝禄骈禧四个大字一蹴而就。

太皇太后近前看,只见墨迹清俊秀拔,笔势绵绵不断,便笑着称赞道,“皇帝的书法是愈发的精进了,可见学业一日都没有松懈。”

崔贵祥躬身请走那幅字,苓子上前撤下文房,皇帝看了她一眼,一面应道,“孙儿遵循祖训,从不敢倦怠。皇祖母快消消气吧,要是伤着了身子可不值当。昨儿老祖宗差人送来的豌豆黄孙儿尝了,不在节气上,吃着也新鲜,慈宁宫的后厨上真是藏龙卧虎。”

太皇太后喜道,“可不!那都是塔都调理得好,时常叫他们变着花样的给我做吃食,就想哄着我多吃一些。”又问,“你近来胃口可好?那日大宴上我瞧你吃什么都恹恹的,年纪轻轻的,吃得还不及我一个老婆子多。”

皇帝的手端正的搁在膝头上,外面的雾散了,窗口的日光照进来,满殿都是跳跃的金黄,映在他肩头的日月和华虫祥纹上,威严而庄重。听了太皇太后的话,他手指微动了动,只说,“大宴前用了些点心垫底儿,边看折子边吃,不想吃了个八分饱,等大宴开席时竟吃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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