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美人夜来(19)

扔她的人,就是短歌。

但红萱迄今依然不知道真相。短歌瞒着她。一直瞒着。因而他在心里装了一面镜子,照出自己卑微可耻的一面。短歌亦不好过。从他知道她们全盘的计划的时候,他就从未好过。他爱红萱,所以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恋人去送死。尽管最后决定由红萱以死谏帝王,但短歌却做了手脚。在薛灵芸入宫的当天,他在酒里放入迷药,灌醉了红萱和青棉,然后将青棉从塔楼扔下来,再告诉红萱说酒里的迷药是青棉下的,说青棉始终还是不忍心看着红萱死,执意要代替她。

红萱信了。

无论是青棉的赤诚,还是自己的恋人的坦诚,她都信了。事情已成定局。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留着自己的有用之躯,等待青棉的死被揭发,然后站出来向皇上说明一切。她以为这是很顺理成章的步骤,可是她没有想到青棉坠楼之后,尸体不见了,皇宫里还是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歌舞升平,更加没有想到皇上会在薛灵芸入宫的当天突然去了许昌??倘若他不去许昌,按照原定的计划,在烛台上看着安车缓缓驶入皇城,他就能够很清晰地看见那座塔楼,正对着他,有人穿着甄妃的衣裳,从上面毅然坠落。

塔楼底下的令牌,是短歌趁夜扔下青棉的时候不慎遗落的。事后他也曾回现场遍寻而不获,后来竟然听说鄄城侯曹植在暗中打探羽林骑丢失令牌一事,他感到不妥,所以想要偷盗出来,来个死无对证。可他不仅偷盗未遂,还在逃跑的途中撞上薛灵芸,慌乱中推她落井,阴差阳错地牵出了又一桩命案。

也正是段贵嫔的这桩命案,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掩盖了青棉坠楼的风波。就连爱管闲事的薛灵芸似乎也更热衷于研究段贵嫔的死。短歌稍稍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和红萱都不知道青棉的尸体究竟去了哪里,又是谁在背后刻意隐瞒这件事情,但一时间,他们都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夜凉风寒。

红萱站在窗前,想了许多,想短歌的令牌为何会出现在青棉坠楼的现场,想这几年短歌对自己的种种,又想到薛灵芸的问话??

你了解他吗?

是啊。了解吗?她自问。觉得有点难以回答。他们的祖籍都在闽南,因而甫一相见,就多了几分亲切,而最初的谈话,亦是从家乡说起。算一算那大概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三年,用来接触一个人,究竟能了解他几成?红萱感到茫然。

不一会儿,微雨纷纷。红萱总觉得心慌,索性披了衣裳,提着灯笼出门去了。却未发现,廊柱背后有阴影闪过。

阴影悄悄地尾随她。

直到她跟短歌碰了面。

纸包不住火。

短歌想,他到底是瞒不住红萱的。更何况,倘若继续背负着内疚,在每一次看见红萱的时候,心头都掠过几丝惶恐,倒不如向她坦言了,反正,青棉的死,是无法改变的定局。时间。他只需要时间来取得红萱的原谅。既然他们相爱,没有什么是不能化解的。

所以,当红萱噙着泪,分明软弱的眼神还要强作犀利,字字钝重地问他,薛昭仪手上的令牌到底是不是你的,你的令牌为何会在青棉出事的塔楼,你去过塔楼吗,去做什么,你到底还有什么隐瞒了我。等等等等,一连串的疑问,问得他不能不低头。

他和盘托出。

窗外的雨势越来越凶猛,敲击着屋顶的瓦片,如泣如诉。他不敢去看红萱的眼睛,甚至用背对着她。他说:“我都是为了你,红萱,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请你原谅我。”

红萱摇头,哭泣,后退:“呵,为了我。为了我,你阳奉阴违遮盖真相,为了我,你偷龙转凤害死青棉。原谅你?我也想。可是,我如何还能再信任你?”说罢,她拂了拂袖,踉跄着夺门而出。任由短歌声她不力竭地唤她,她头也不回。

短歌便站在漫天的雨幕里,怔怔地站着,望着她的背影消失的方向。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裳,却比不得此时他心里的瓢泼和寒凉。他呆若木鸡。他甚至没有察觉到,房门外回廊的转角处,站了一个人,隔着厚重的雨帘子,幽幽地叹息了几声。

那是薛灵芸。

她故意将自己对短歌的怀疑告诉红萱,她知道,一旦红萱沉不住气向短歌对质,真相多多少少就能浮出水面。所以她监视着红萱,跟踪她,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很多疑团都解开了,但是,唯一无法解释的,是青棉坠楼后失踪的原因。她总觉得那背后仍然是有一个大秘密的,阴森得像藏了一只恶犬,随时会扑上来。

红萱似乎更顺从了,对薛灵芸的话更多了,还时常能看见笑脸。两个人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只是各自心里都藏了秘密,谨慎地回避着,怕露出马脚遭对方的猜疑。而薛灵芸总觉得红萱平和的表面下,是暗藏了波涛的,因为短歌毕竟是她全心全意爱恋和信赖的人,却做出那样的事,她伤心难过甚至气急败坏都是正常的,可她笑脸盈盈若无其事反倒令人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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