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金瓯/为夫之道(100)

她的这番话叫弥生目瞪口呆,她就算想破了脑袋也不能想到夫子弱冠前后会有这样的遭遇。他是贤人,一贯云淡风轻的模样,怎么能和挨打联系在一起!她惶然瞪着皎月,“此话当真么?”

皎月吊了下嘴角,“女郎将来若是和郎主成婚,大可以看郎主身上的旧伤。我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女郎。”

弥生猛想起他昨天的话,他说怕没有能力保护她,暗指的就是这个么?她以为是他的推脱之词,竟没想到原来有出处。她茫茫然靠在直棂上,外头雨势缠绵,一递一声像下进她脑子里。

“人在面对压迫时无非两种态度,要么屈服,要么奋起反抗。”皎月道,抚了抚自己的脸颊,“我今日说得有些多了,横竖女郎早晚会知道,我也无需避忌。郎主待女郎是一片真情,就算日后自己落个惨败,好歹会给女郎安排好出路,绝不会让女郎受半点苦的。”

原来他不是莫名其妙的野心膨胀,他只是为自保,为了报多年前结下的仇怨。想到这里,弥生心上像被针扎了一下。她低下头,拇指反复在青梅上揉搓,渐渐搓得指腹发烫,终于喟然长叹——撂得下么?她似乎就在等他的苦衷,好为他,也为自己开脱。

☆、相煎

散朝的时候雨仍旧在下,出止车门之前不能打伞,文武百官要端凝,冒着雨还须走得步履沉稳。

慕容琤混在人群中,很安然的随波逐流。到了凤阳门外,天阶前早候足了各府的家奴,羊车披红挂绿,停在官道两腋排出去老远。他掖着手眺望,灰蒙蒙一片。混沌的水雾连接天地,披披拂拂拍打在脸上挥之不去,如同脑子里壅塞的愁苦。

官员们相互拱手道别,人渐次都散了。他立了一阵打算上车,慕容琮背着手踱到了他声旁,不曾看他,只道,“你留步,我有话问你。”

他心里一跳,恭敬长揖道是。

慕容琮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他说,“九郎,昨日的事真是巧,你宴请我,怎么正挑了二王妃偷奸的地方呢?还有大理寺拿人,不偏不倚逮个正着,也叫我遇上了。”他咋舌一叹,“太多巧合,难免让人起疑啊!”

慕容琤静静听着,倒不忙着分辩,抬眼看着他道,“大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比我清楚。”慕容琮道,寥寥勾了勾唇角,“石兰无能,和他结怨我并不放在心上。”

能看到这层,慕容琮委实不是莽夫。他倒想开诚布公,不过时候未到,总还得掩饰一番。他做出惊惧的神情来,战战兢兢冲他打拱,“大兄想是误会了,昨天我和弥生进园子,刚坐定就看见禁军进来搜查。后来那头派人来请大兄示下,我才知道出了这样的事。若是大兄怪我选的地方不好,我甘愿受罚。我是欠考虑,一心想着大兄爱听变文。平素朝政冗杂,难得有松快的时候。藇福环境清幽,又有出名的佳酿,便着人订了单间。可惜了消遣不成,反而淌进浑水里,扰了大兄的好兴致。事后自己思量,也觉得很对不住大兄。”

慕容琮面上笑意敛尽,阴骘道,“咱们做了二十多年的兄弟,你的心机我是知道的。你想引我和二王缠斗,你好渔翁得利,是不是?”言罢目露凶光,还未等他回话,冷不防一把卡住了他的喉咙。手上略使劲,将他抵在红墙上,咬牙切齿道,“我这一向宽容,倒叫你忘了我的厉害。你若是把算盘打到我头上来,那便是你瞎了眼!”

只在一霎,多年前的记忆排山倒海一样涌来。过去屈rǔ的岁月烙在骨头上,他就连梦里也从不敢忘。慕容琮不懂得给人留脸面,同样是亲王,他一旦发作起来,大庭广众下也照样动手。他是长,自己是幼,他忌讳他的淫威不能公然反抗,暗里恨他,心头早已恨出血来。

他扣着他的脖颈,几乎令他窒息。他知道不能挣扎,越挣扎于他越不利。索性捏着拳头硬挺,哽声道,“大兄到现在还不信我么?你也说二兄雌懦,我若是要挑起纷争,绝不会选中二兄这样的人。”

慕容琮虎口略放松些,寒着脸道,“你可不要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机缘巧合。”

他深喘了口气,“我不敢保证是巧合,但是大兄焉知都是我安排的?你我是一母的手足,多少人想看咱们窝里斗,大兄难道不知道么?”

慕容琮掣回手来,狐疑的打量他,“你是说另有其人么?”

慕容琤抚着脖子靠在抱柱上,缓了半天,脑子里车轱辘似的转。现在把事情都推到二王头上是再顺当不过的,可是不行,若是连挡箭牌都没有了,将来必定寸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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