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庭(102)

说开,怎么说得开?她摇摇头,现在只有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她想起持盈来,她中毒的事到现在也没个论断,内侍都知奉命查办,把厨司和尚食的人都拿起来了,严加拷问,居然一点进展都没有。这么说来就奇怪了,倘或是贵妃的苦ròu计,一切矛头应该指向庆宁宫,结果却出乎她的预料。

她放下袖子站起身,“去宜圣阁看看梁娘子吧!”边说边往外走,徐尚宫领着几个内人随身伺候着,缓步出了宫门。

宜圣阁在后苑东首,需经过桃花溪。她从桥堍下来,正遇见今上出迎阳门。这么巧,她站住了脚,一时局促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看到她,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问:“皇后往何处去?”

她欠身纳了个福,“臣妾去宜圣阁探望贵妃,不知她眼下身体怎么样了。”

他停顿少时,叹了口气道:“顺路,一道走罢。”

作者有话要说:①宋代宫廷御用之相扑手,乃御前卫队左右军士,名为“内等子”。

☆、第43章

若换做平时,身边有心爱的人相伴,一定觉得世上再无憾事了。可是现在隔着一层,就算人在眼前,依然很难亲近。

他总在盼望着,她能同他坦诚,把云观来找她的事说出来。他不要她做其他,只要说出来,男人的战争不会把她牵扯进来。然而他知道不可能,云观对于她,是情窦初开时最美好的寄托,她喜欢他,甚至爱他。现在是生死存亡的当口,她的良心和道义不容许她这么做。大概她以为守口如瓶就天下太平了吧,他和云观终不能相提并论,即便她是他的皇后,她的心有一半收不回来,她还是同情云观的。

他除了叹息,没有别的办法。脚下放缓了些,“皇后昨晚休息得好么?”

她略一顿,垂下眼睫。他从侧面看过去,见她慢慢红了眼眶,却还是点头,“臣妾休息得很好,谢谢官家关心。”

他终于停住了步子,低声道:“皇后休息得很好,我却彻夜未眠。”

她立在他对面,不敢看他,绞着帕子说对不起,“是我的错,让你生气了。”

他想怨怪她,可是看她可怜的样子,怎么忍心苛责?谁用情深,谁就处在下风,爱情也是一场博弈。怪自己太执拗,明明那么多女人等着他去爱,他却偏偏喜欢她。为什么?不是因为她美丽的脸。他自己的毛病自己知道,害怕和陌生人相处,到现在也还是这样。恰好她给了他九个月,她愿意倾听,愿意交流,他不必担心她有任何的不耐烦。恐惧隐藏在书信后面,说不出来的话通过笔墨抒发,这九个月的水滴石穿,就算她曾经将他当作别人,也足以让他心动了。

他垂着手,神情落寞,“我没有生气,只是有点难过。”

她闻言越发心酸,哽咽道:“官家……你不要难过。”

他的鼻子隐隐发酸,点头说:“我知道你还需要时间,不着急,我们有一辈子。”犹豫了下,执起她的手,“皇后,你会永远陪着我么?如果某一天我不再是大钺的主宰,如果我成了别人的阶下囚……”

她惶然望向他,似乎被他描绘的画面吓坏了。从她入禁庭起他就在那里,那样辉煌的存在。她不敢想象他从高处跌落下来会有多么惨烈,每个人都无路可退,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她紧握住他的手,却不知道怎样作答。她是微末之人,云观和他,她都舍不得。也许她能做的,只是给失败者以慰藉,至少失去江山后还有她。

她勉强笑了笑,“官家怎么这么说?多不吉利的话,不要拿这种事打比方。”

他眼眸深邃,定定看着她,自嘲笑道:“是啊,若我从紫宸殿走出去,恐怕连活下去都不能够了,让你陪着我,如何陪?”

“臣妾嫁与官家,必定与官家患难与共。”

她说得很坚定,他默默听着,也懂得她话里的含义。不可同富贵,却可共患难,果真傻的可以,要去做失败的陪葬品。

他说好,“皇后有情有义,令人钦佩。不过你要记住,你与我成了亲,命运只与我休戚相关。我在一日,你安享尊荣,河山在你脚下;若我不在,皇后将会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人。”他抚抚她的脸,轻声说,“谁的承诺都不算数,你居正宫,执掌凤印,那才是真的。看来为了皇后,我也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因为我怕我有个闪失,到时候再没有人能护得了你。”

他说完,负手直往前去,秾华立在那里,心头如刀绞似的。她明白他的意思,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后也是这样。所以她从没想过同权力一争高下,她本来就不是生在欲望中心的人,即便不当皇后,她也能够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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