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庭(177)

她悄悄将胸掩起来,“已经不疼了。”

他垂下头,吻了吻她的肩,还有那颗血一样的宫砂。很奇怪,他看见宫砂就冷静下来,仿佛得到了验证,知道她还在那里。他替她将中衣拉好,怅然说:“对不起。”只是觉得很困顿,转身背对着她,蜷缩起来,双手捂住了脸。

她怔怔看着他的背影,犹豫很久,还是贴了上去。

他对她不是没有感情,在某一个时刻,这种感情也许极深重。他爱很多东西,权力、江山,还有她。只不过并排放在一起让他挑选时,她永远排在最末一位。

不管先前有多少曲折,只要她触碰他,他态度立刻就会软化。重新转过身来,托起她的头,让她枕在他手臂上。他说:“你累了,睡吧!”

她闭上眼睛,恬静的脸,没有充斥愤怒和绝望的时候那么好看。

女人天生惧冷,即便躺在被窝里,腿也不由自主往上缩。他察觉了,问她,“冷么?”

她不说话,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

他把她的脚勾过来,让她踩在他小腿肚上,那脚真像冷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把他冻得一激灵。他抽了口气,又去摸她的手。手也不暖和,便揭开自己的中衣塞了进去。

男人阳气盛,他又常练武,暖和得像个汤婆子。她渐渐缓过来,有些昏昏欲睡,朦胧里无意识地摸了摸,摸见他壁垒分明的腹肌,一块一块,坚硬得像石头。

他嗡哝了声,“别乱动。”

她吓了一跳,想把手抽出来,却被他制止了。他低下头,和她靠得很近很近,睫毛刮在她鼻梁上,梦呓似的说:“把不愉快都忘了,至少今夜忘了。”

他闭着眼睛,眉心紧蹙,大概从未像今天这样心情大起大落过。她也乏透了,还想为明天考虑,可是脑子里模糊一片,侧过去,昏昏便睡着了。

梦里果然又见到了春渥,还是临出门时候的样子,脸上带着笑,手里提着一个竹编的篓子。她说:“我去买羔儿ròu,给你炖汤补身子。冬天吃羊ròu好,吃了手脚不发冷。”

她匆忙走过去想拉住她,她一晃眼已经站在院里的梧桐树下了,遥遥冲她回手,“进去吧,进去吧,别冻着了。我走了,你要好好的。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缘分尽了,想留也留不住。记着我的话,不要为别人活,要为你自己。人生苦短,再长不过百年,别叫自己留下遗憾。我很好,你别惦记我。就是今年新添了个孙儿,昨晚做梦梦见他喊我,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她说着,垂头丧气往宫门上去了。

她急得没法,哑声哭起来,“娘,你别走……”

然后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他揉揉她的脸,“做噩梦了?”

她还陷在梦魇里,哭个不休,他只得尽量安慰她。她绷紧了身子,抽泣着说:“我错了,不吃羊ròu了,也不吃洗手蟹了……到底是谁害了你……”

他听来很觉得凄凉,她们在这里过得艰辛,都是他造成的,是他一个人的错。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狠心,可以把西挟布置成涌金殿,为什么放任她在瑶华宫里自生自灭。原想再等上一阵子,谁知等着等着,等出了纰漏。

她慢慢平静下来,他替她抹了眼泪,她蒙蒙看他一眼,把身子背转了过去。她还是抗拒他的,肩头颤抖,大概在偷偷地哭吧!春渥的死会成为她心头的刺,拔不出来,永远是个暗伤。

次日清早起身,她还和以前一样恭勤替他穿戴。他看她精神不济,搀着她的手肘道:“跟我回去吧,不要留在这里了。”

她摇了摇头,“我现在回去,会叫官家难做人的。所以再等等,有了好时机再回去不迟。”她往外看了眼,雪依旧在下,泼泼洒洒,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她替他整了整大带道,“把班直也撤走吧,原本就有几十个禁军把守着,再加上班直,真把瑶华宫弄得牢房一样了。”

他皱了皱眉,“我怕你不安全。”

她轻轻一笑,“我来这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要出事早就出了,何必等到现在!倒是你回去,只怕要面对诸多盘诘。这是入罪宫妃修道的地方,在这里过夜,会掀起轩然大波。”

“我自会妥善应对的。”他说着,转头四下打量,“命秦让过来侍候你吧,这里的坐卧铺陈也要换,像西挟一样,照着涌金殿的样子布置。”

他是打算她到哪里,就把涌金殿搬到哪里,这份心倒是真切的。可她不能受,低头说:“有金姑子和佛哥照顾我,不用麻烦秦让了。他在你身边伺候惯了,到这里来也是受苦。我眼下过得不错,就是天冷,让人多送些炭吧。至于铺陈,这里是清静地,妆裹得太隆重了不像话,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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