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庭(246)

她垂眼笑道:“我做贴身的小衣,孃孃做的,我们菡萏穿得称心。”一壁说着,压声打探,“这两日前朝可有什么说法?郭太后母子押回建安,必定有不少臣工反对罢?”

录景往偏殿看了眼,点头道:“众臣力谏永除后患,官家一一驳回了。料明日要议封赏,又有一大帮子人出来唱反调。”

她蹙眉道:“这些大臣,心眼小得绿豆一样。官家既然受降,总要有容人的雅量。逼他杀建帝,让后人道他长短么?”

录景道是,“官家今早于垂拱殿召见通议大夫,暗示他明日奏请复立皇后,臣担心又会掀起轩然大波,到时候闹得不可开交。”

闹是一定会闹的,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届时自有主张。忽然想起贵妃来,便询问宜圣阁的近况。录景道:“除夕那日太后李代桃僵,将梁娘子送到官家榻上,被官家识穿。那时官家气极了,险些诛杀梁娘子,后来又命殿前司审问。梁娘子大约是惊吓过度,据说病了一阵子,之后就一直怔怔的,傻又不像傻,横竖不伶俐了,不知现在什么境况。”

她哦了声,细想想,贵妃虽然可恨,但也有可怜之处。她和她不一样,正统的公主,肩负的责任比她大。国家存亡不但关系到百姓,更是一个姓氏的荣rǔ。身后有国家,她才是尊贵的,如果国没了,她还剩什么?一个年轻姑娘入禁庭,从来没有得过宠爱,她有她的委屈。如今眼看绥国被灭,接下去就轮到乌戎了,她八成觉得惶惶的,没有依托了。所以宁愿痴傻着,不管是真是假,也是种自保的手段。

她叹了口气,“传医官诊治了么?”

录景道:“传了,吃了半个月药,不见有好转。圣人不必过问她,臣知道应当怎么办。这阵子严加看管着,待半年后官家起兵攻打乌戎,梁娘子这里自然会有个了断。”

她盘弄着顶针问他,“你看会如何处置?”

录景想了想道:“可能会赐死,也可能贬黜入道,一切全凭官家的意思。”

她没有再说话,崔先生死时,她简直恨透了乌戎,所以不管官家怎么办都不为过。

录景顿了顿又道:“昨日朝上还出了一件事,宗正卿联合言官上疏,洋洋洒洒上千字,写成一篇《慈母录》,为太后叫屈。言世上只有不孝儿女,没有不是之父母,官家苛待太后有违人伦,恐怕要遭天下文人口诛笔伐。如今正值大定之时,绥国百姓人心浮动,若流出这种传闻,有损官家威仪。那个宗正卿本是太后母家表亲,煽动起来甚是卖力。官家那时是气极了,如今大约也煞了火气,令后省往宝慈宫增派内人,撤了宝慈宫的禁令。”

她滞了下,半晌喃喃道:“是我的缘故,让官家为难了。他没有同我说,是怕我不高兴吧!”说着把针线放回笸箩里,提起裙角上偏殿,殿里侍立的宫人见状,纷纷退了出去。

他还是原先的样子,崴着身,支着头。她爬上榻,在他边上坐了下来。

“你让录景同我说的?”他装聋作哑,她在他肩上顶了一下,“我同你说话。”

他举起奏疏偏过头,“什么?我何尝让录景说什么了!”

她看他样子,忍不住发笑,“你可还记得那次酒醉睡在宜圣阁,派秦让传话想唤我去接你?你亲口说的,没有你的授意,御前的事谁也不敢往外传。刚才录景有意无意说了一堆,都是得了你的示下吧?”

她学精了,令他刮目相看,不过也因此愈发不好糊弄了。他慢吞吞哦了声,“好像露过一点口风……”

她扑了过来,一下将他扑倒,故作凶狠地磨磨牙,“你心里有话怎么不同我直说?我是那种不体谅郎君的人么?你圈禁太后,我知道是为我,可外人看来大逆不道。太后的心腹都被你杀了个干净,也够了。我如今怀了身孕,要为菡萏积德行善,你做得很对,我一点都不怪你。”

“可是真的?”他对她的善解人意感激涕零,“太后待你苛刻,我怕你积怨深。要不是她将你关进永巷,我们不会分离,你也不会吃那么多苦。再说那时我委实气得厉害,她将贵妃放在c黄上,我竟把她当你,害我恶心了好久……”

“你同贵妃亲热了么?”她觉得不太对劲,“否则怎么会恶心?”

他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忙道:“我就抱了一下,恨不得把手臂砍下来,再没别的了。”

她居高临下审视他,“没说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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