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错(210)


他说是,“据臣所知,安东卫的大军远不止二十万。朝廷调拨,面上出去的人数谨遵朝廷旨意,但内阁没有派遣钦差来清点,实际人数就算动用四十万,也没有人知道。”
她颔首,慢慢蹙起了眉头,“无论如何得给皇上提个醒儿,他眼下病急乱投医,只要听说安东卫出兵了,大概就觉得平安无事了。”
她到案前写信,情真意切劝皇上以国事为重,以免流寇集结,硝烟四起。把信交给余栖遐,叮嘱他:“挑个靠得住的,八百里加急送进京,务必面呈皇上。信是为了应付盘查,以免惹他起疑。要紧的话传口信儿,请皇上即刻调集西宁卫和太原府守军勤王,以防安东卫大军兵变。”
他们如今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长公主是主子,她选择认命,他们就跟着她随波逐流;她要是选择战斗,他们便粉身碎骨听命于她。。
余栖遐拱了拱手,“殿下放心,臣火速去办。”
出寝殿的时候那么巧,居然迎面遇上了南苑王。余栖遐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脸上一派自然,恭恭敬敬退到一旁,向他俯首。只是担心公主会不会露出马脚,让他窥出端倪。
所幸她也沉得住气,和往常一样迎上前,伸手搭上他的臂弯,笑道:“今儿回来得这么早,真是难得。”
他并未察觉什么异样,抚抚她的手道:“忙了这么久,冷落你了。该我办的差事都办完了,今儿早点儿回来,陪你吃顿晚饭。”
她笑得牙关发酸,还要用甜甜的声口嗔怪:“怎么不提前打发人回来说一声?这会儿什么都没预备,我原想随意用点儿就完的……你瞧,可要忙坏那两个厨子了……”
余栖遐松了口气,心头说不出的感慨。真难为她,这么装样儿,不知要装到多早晚。
他匆匆出了二门,到值房找金石,把信交到他手上:“殿下的令儿,书信在明,口信在暗。请皇上从西宁卫和太原府调兵勤王,晚了就来不及了。”
金石吃了一惊,“殿下已经知道了?”
余栖遐晦涩地点头,“居然是从一只鹦鹉嘴里得来的消息……人算不如天算啊!”
金石拿起桌上的佩刀,“我这就上路。”
余栖遐拦住了他,“别弄得这么大阵仗,你是千户,什么样要紧的信件,用得上你亲自出马?派底下人去,挑个机灵的,和往常一样。”
金石手下都是当初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过命之交,个个都信得及。不过事关重大,断然糙率不得,目下长公主和南苑王还没有撕破脸,这时候出去多少还是安全的。他再三斟酌,挑了最靠得住的小旗武曲,把前因后果都和他交代了,末了儿在他肩上一拍,“能行么?”
武曲嘿嘿一笑,“送封家书,多大的事儿!别说进京,就是阎罗殿,爷们儿也敢……”
他没说完,挨了金石一脚,“屁话!多干事儿,少耍嘴皮子功夫。去吧!”
送走了武曲,他和余栖遐惨淡相顾,“该来的总会来,与其钝刀子割ròu,不如给个痛快。”
余栖遐长叹:“只是委屈了殿下,无论如何,必须有个取舍。三年前或许她还能谅解南苑王,现如今恐怕难了。”
确实难,婉婉在面对他的时候,已经有些手足无措。曾经约定了相依为命的人,中途放弃了。他有更远大的志向,如今看来尚主也不是那么简单,是在为一步步接近皇权做准备。
他给她斟酒,她把酒壶接了过来,“我哪里能喝,不过陪陪你罢了。你这程子辛苦,往后就能歇歇了吧?”
他唔了声,“征战奴儿干路远迢迢,粮糙得接连送出去。原本朝廷应当就近调拨的,谁知榆林大仓被水淹了,这千斤重压又落在了咱们这头。”
要是换做平常,婉婉大概会为他的劳心劳力心疼不已,可现在他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她非但没有任何感动,竟还觉得十分可笑。这就是他所谓的爱吗?长久的欺骗,捂住了一时,然后让她遭受诛心之痛。他那么指天誓日,言之凿凿,难道一点不觉得心虚吗?
她垂下眼给他布菜,轻声道:“你能者多劳,将来大捷,朝廷必然会嘉奖南苑的。还有澜舟……”她笑得有些凄苦,“这么年轻轻的孩子冲锋陷阵,果真虎父无犬子。我无儿无女,将来就指着他了,他千万要保重才好。”
无儿无女,现在看来似乎不那么坏了。和这样狼心狗肺的人生孩子,无非又生出一个澜舟来,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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