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错(81)


她又坐了一会儿,一递一声和他说话,轻柔的语气,没有半点拿大的架势。嘱咐他听话,今天别下c黄来了,就和弟弟在c黄上躺着,吃喝都让人送过来。也许这是她十几年总结出来的经验,伤心了上c黄,受惊了上c黄,病了就更得上c黄了,窝在被褥里是最好的疗养。
她走后澜亭探出头来,“哥子,这后娘看着也不赖。”
澜舟回头白了他一眼,“什么后娘,照着名分,她比咱们亲娘还亲。”
“名分这种东西,不就是个空架子嘛。横竖我没觉得她比我额娘好,我额娘合我脾胃,往后我孝顺她。”
“这个就不用孝顺了?宗亲不拿唾沫淹死你!”
澜亭后脑勺枕着胳膊,翘起了二郎腿,“今儿不念书,叫咱们在c黄上躺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就是掉进水里的时候凉了点儿,差点没冻死我……你说她会让咱们留下吗?”
澜舟拧眉计较,“两个都留下不可能,毕竟王府里头也要晨昏定省。”想了想道,“要是只能取其一,还是我留下吧。”
澜亭问为什么,“阿玛还夸你是膀臂来着,你留在长公主府,军中的事儿就不管了?”
他对这个兄弟实在五体投地,“你是干什么吃的?整天就知道骑根小竹竿儿战什么长坂坡,阿玛跟前你也该效命了。至于为什么留下的是我,因为我比你机灵,能帮着阿玛敲边鼓。你呢?一心想着孝敬你亲妈,没这份当孝子贤孙的心,就别在这儿裹乱。”
澜亭无话可说,心里嘀咕着,你不就是想认长公主当妈吗,将来离天近了,你想伸手够月亮呢!不过不敢说出口,说了回头又一顿胖揍,得不偿失。对于没什么进取心的人来说,躲在后面永远是最安全的,今天舍命陪君子,一块儿落了一回水,往后大概就没什么事儿了。
婉婉那头接到了宫里的来信,是皇帝写给她的,以家书的形式,装在信封里,上面客客气气写着“皇妹钧亲启”。
推开一扇窗,她倚在窗下读信,外面芭蕉叶子飒飒作响,她托着腮,一行一行看下来,说她离宫一个多月,为兄的十分想念。遥想起小时候在父母跟前多无忧无虑,现在的江山社稷压得他喘不上来气儿。皇后病了,被阴人克撞,时好时坏,前些天连人都认不得。上回把她的凤冠卸了,上面大大小小的珍珠磨了粉,穷大方,分给阖宫嫔妃们,请大家拿去擦脸。有时候还打人,他去看了她一回,她举着桃木剑,追得他满世界乱窜——皇后是个武疯子。他现在很苦恼,不知道以后怎么办,册封了皇后,争如没有,她连自己都管不好,也不指望她母仪天下了。最后问小妹妹安,南苑的饭菜吃得惯吗?驸马待你好不好?随信奉上厨子两名,是朕亲自尝过的,手艺绝佳。
婉婉坐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细想想,鼻子直发酸,音楼疯了,大概是被困境逼疯的。她出降那天她还好好的,说了很多劝解她的话,结果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她就想不开了。她们零落在两处,各自受着苦,谁又救得了谁。她没有信来,自己只能从皇帝的家书里侧面了解,连安慰她的话也不能写。至于皇帝……这位哥哥总是出人意表,有送金送银的,没见过千里迢迢送两个厨子的,说他荒唐,人家是实心想着你,只不过能照顾你的口味,却顾不上你的幸福。
她到书案前研墨提笔,自然报喜不报忧,说水土很服,也喜欢江南的山水和市井。驸马待她极好,太妃和蔼可亲,她一切顺遂,请皇上不必记挂。音楼难堪皇后大位,皇上亦无需执着,还请以大局为重,另择贤明。
铜环在边上伺候笔墨,见她这样规劝便一笑:“殿下的心里,果真时刻都装着天下。”
她把笔搁下,静待墨迹变干,黯然道:“闺阁里的情义固然重,但比起社稷,终究是有限。音楼本就不该当皇后,坐上这个宝座,对她来说不是幸事,反成枷锁。她疯了……”她轻轻啜泣一下,“她不是个心思窄的人,怎么疯了……或者是想让贤,有意装的吧。”
铜环抿唇不语,很多时候她都显得过于敏锐,倒不是说敏锐不好,只是运用不当,便伤人伤己。
把信装起来,着人送出去,因为都是家常话,并不怕有人截下偷看。刚料理好了这里,前面传话进来,说大爷身上发热了,看样子是要犯病。
她起身便赶过去,问二爷怎么样,底下人说二爷倒还好,活蹦乱跳的,跟人摘香椿去了。
“王府里头没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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