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错(84)


她摊着两手让她扣上钮子,叹息道:“不去了,该尽的心已经尽了,太过热络,别人倒当我有什么居心似的。”走到镜前抿头,回过身来问,“今儿吃什么?”
铜环说:“到了金陵也没好好吃过地道的南方菜,南京的盐水鸭有名气,再让他们焖个酱方,还有熏鱼银丝面,都给殿下准备上。”
她却撅了嘴,“弄些清淡的来吧,金陵不是有早春四野吗,什么芥菜,马兰头……还有菊花脑和构杞芽儿,就吃那个。”
铜环失笑,“这是要学和尚吃斋念佛吗?一样一样的来吧,四野里头加点儿鸡蛋咸ròu丁儿,没的寡淡了。”说着顿下,眼神朝前院一瞥,“王爷还在呢,传膳叫上他吧,也是您的大度。”
她的脸慢慢红起来,“你知道的,昨儿……我今天见了他,都快臊死了,还让我和他一桌吃饭!”
她不愿意,也拿她没办法,铜环劝说无果,忙她的去了。
婉婉平时的习惯,没有因地方发生改变而改变,照旧什么时候做什么事。闲了看看书,或者逗弄逗弄她的松鼠,就等着黄梅雨季过后,找个好时机出去看看。心里有了计划,雨天也是极耐烦的,好的在后头呢。
天气不佳,暗得也比平常早,她吃过晚膳便沐浴,燃了一炉香,坐在灯下抚琴。
慕容氏一门通音律,擅丹青,是名副其实的儒雅王朝。何以成今日之势,还得追溯到昭帝时期。
昭帝是文武全才,年少时跟随□□东征西讨,后来大邺建立,蛰伏于太学韬光养晦,彼时门生三千,广布天下。拓拔皇后育有四子,他排行最末,大兄遇刺,三兄获罪,二兄文皇帝御极未几驾崩,太子即位后半年便逊位,昭帝从幼子到称帝,也算走了不少艰辛路。大约是太学那段时光的磨砺,文人的脾性早就深植了,后世子孙传承了他文韬的部分,武略则有欠缺。这种弊端越到后来越明显,现在的二哥哥只会舞文弄墨,连斧和钺都分不清。自己呢,身为姑娘,对这些东西痴迷也没谁会来问罪,所以有段时间潜心研究,音律方面还是懂些皮毛的。
她弹《风雷引》,琴弦铮铮,苍郁险峻。忽然一阵悠扬的笛声随风传来,隐隐约约的,要细细聆听才能分辩出来。她高亢,它柔软,她平缓,它激昂……以前常叹曲高和寡,没想到在这里竟棋逢敌手了,她心里不由钦慕,大有伯牙会子期的惊喜。
勾挑复揉拨,她有心把调压得低一些,那支笛就如穿云破雾的箭,直上九重天。渐渐一曲近尾声了,她弹出最后一个音,迫不及待跑出去,可是那笛声也戛然而止,再要寻,根本无从寻起。
她叫小酉来,“听见外面有人吹笛子了吗?”
小酉和门上站班的婢女往南一指,“从那儿传来的。”
因为笛子远不如古琴的琴音浑厚,要想同她相和,距离不会太远。天上细雨蒙蒙,应该没人愿意冒雨助兴,所以这吹笛人必定在长公主府里,或者是哪个内侍,或者是哪个侍卫,也或者是死皮赖脸不肯走的南苑王。
本来还想寻根溯源,走了两步又停下了,小酉已经准备好伞准备陪她寻访,见她作罢了不由纳闷:“不去找那个人吗?好些一见钟情的故事就是这么开始的,殿下中途放弃,真可惜!万一是个惊才绝决的人呢,长得又高又俊,就像肖掌印一样。”
婉婉垂下眼睫,想了想还是摇头,“说不定是个女的,或者是个老头儿呢?佳音莫问出处,就算是个美男子……我已经嫁了,来不及了。”
说到最后败兴,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心里也期盼能再听见那笛子单奏一曲,可是等了很久,终究没有等到。那一缕仙音就像石子落进水里,漆黑的夜把它吞噬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意兴阑珊回到卧房,被褥里熏了苏合,人躺进去,七窍一瞬都通畅了似的。她没有问那位驸马爷在哪里安置,反正府里厢房多得是,他爱睡哪里就睡哪里。
一夜无事,平平安安到了早上,起来的时候人还有点昏昏的,做了个梦,梦见宇文良时从窗口跳进来了,把她吓得够呛。
铜环伺候她擦牙,她捻着青盐问:“南苑王还在吗?你回头叫人过去问问,看他今儿走不走。”
铜环打了手巾把子给她,“殿下是希望他走呢,还是希望他别走?”
“自然是希望他走,他留下看顾孩子不过是个幌子,喂澜舟喝水,浇了他一脖子,就那个能耐,还指着他照顾人呢!”
铜环和小酉一笑,把洗漱的物件都撤下去,送了她的早点上来。她坐在圈椅里,气定神闲吃了半碗粥,一个豆沙团糕。想好了中晌要吃菊花脑拌肚丝,上午便有了指望,半天时间全花在花圃里,叫人打着伞,在篱笆底下密密麻麻种了一排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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