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生·孤暮朝夕(出书版)(7)

“等我做什么?我才不管你们的腌臜事。”

他们这些家伙虽是仙魔道中的末流,但好歹修得了长生之躯。活久了,又没有奔头,大多在凡间攒下了一身恶俗嗜好,或爱财如命,或纵情声色,或嗜赌好斗。只要不犯下大错,惊动上界,日子怎么恣意怎么来。

时雨冷心寡欲,算得上一个异类。

绒绒谄媚地说:“你我挚友一场,我有好事,怎忍教你错过。”

“放屁!”

挚友既不买账,绒绒只得在他拂袖而去前从实招来。“我以前没干过这种事,心中没底。万一……”

“空有色心却无贼胆,可笑至极。你都给他灌了两杯‘思无邪’,还怕什么‘万一’!”时雨扫了榻上那人一眼,“顶多长睡不醒罢了。”

“好时雨,你就帮我一次吧。”绒绒跺脚道:“我说日后我俩凑一起双修,你怎么都不肯。如今我好不容易又遇上一个顺眼的,你还袖手旁观,难道忘了这六百年来是谁收留你的?”

众生修行的正途皆需依仗天地清灵之气,如今此路已近断绝,这才有各种歪门邪道滋生。什么“双修”?全是绒绒从阿九之流那里听来的鬼话!不过是她们贪恋皮相,沉溺欢爱的借口罢了。

时雨甩开绒绒拉扯他衣袖的手,终究还是无奈,上前了一步俯身去看榻上闭目昏沉之人,却差点没被闪瞎了双眼。

无怪时雨见识短浅,委实是那人打扮太过热闹惊人——只见他辫发束于翠金华冠,一身纹饰繁复的绿袍衫、紫绫裘、洒金裤,腰缠嵌金革带,上面不知坠了多少个香囊玉佩,偏偏脚下还踏一双锦绣六合靴。他这模样幸亏是在此处,若光天白日在长安城中游走,不以服色僭越入罪,恐怕也会被当做疯癫之人。

不过,鬼市中从不缺奇形怪状的人物,除了打扮得不伦不类,这锦衣暴发户乍看之下再无惊人之处,长得也不过尔尔。再想到他轻易就着了绒绒的道,时雨心中很是鄙夷——不知哪处山野里冒出来的俗物!

“你看上的就是这种货色?活脱脱一只斑斓锦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和嘲弄。

绒绒俏脸飞红,“你懂什么?我偏喜欢他又俗又冷的模样。再说了,日后他成了我的人,怎么打扮还不是我说了算?”

时雨的确不懂,也不屑弄懂这些古怪的心思,只将一手覆于那俗物天灵之上,沉吟片刻,笑道:“奇了,他竟不是雀精所化……你打我干什么?”

“能否窥见端倪?”绒绒无心与他计较。

时雨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是因为你那两杯‘思无邪‘的缘故,从他灵识中什么都探不到。不过他身上妖气、鬼气、魔气俱无,也不似地仙、灵魅,是有几分古怪。“

“我就说吧,上达九天,下至九幽,我也算见多识广,居然看不穿他底细。看他面貌,难不成是鲛人?”

“鲛人身上的海腥之气你嗅不出来?”时雨不以为然,却也被唤起了好奇心,“不如剖开看看?”

“你敢!”绒绒自然是舍不得的,柳眉倒竖地护在榻前,唯恐时雨趁她不备痛下毒手。

时雨觉得有趣,不由笑了一声:“看他娘里娘气,安知是雌是雄?你可要看仔细,当心闹了笑话!”

绒绒被唬得不知所措,她从未想到这一层。初见这人时他便做男子装扮,穿得花里胡哨,人却冷峻不俗,莫名让她春心蠢动。经时雨提点,再细细端详,榻上之人面白无须,身形稍显单薄,果真男女莫辨。

绒绒不敢大意,索性当着时雨的面一探究竟。那人周身瘫软,双目紧闭,由得她摆布,很快就连贴身的短绯内衫也在绒绒手下敞开来。绒绒顿时松了口气,看向时雨的眼神甚是得意——眼前这副躯体虽无虬结筋肉,却可见修韧洁白、力蕴深藏,是不折不扣的青年男子之身。

“脱了倒比先前能看,总算没有辜负两杯‘思无邪’。”时雨扫了那人一眼,目光落在妆台之上,“那是他随身所携之物?”

绒绒心不在焉回答道:“是啊,我见他时,他身上只带了这一把破伞。”

时雨走过去,将伞拿在手中。那人一身锦衣亮晃晃的,这伞却颇为古旧寒酸。时雨尝试了一下,未能将伞打开。

“良宵美景,我就不打扰了。人归你,伞归我,如何?”时雨问完,绒绒头也不回,只挥了挥手。

时雨也不与她计较,掂掂手中的油伞,识趣地出了香闺。

他在廊下撞见了正要与南蛮子斗法比试的老堰。老堰眼尖,认出时雨手中之物,试探问道:“这不是绒绒姑娘情郎的伞吗?姑娘既将它给了小郎君,不知……那人一身无用的金银细软能否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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