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之恋/良辰好景知几何(105)

三日后,火车抵达金州,却接到消息说“迈阿密”号油轮因突发故障,暂靠泊维修,这一拖便说是要半个月的时间,将林杭景一行人都阻在金州,郭绍伦便安排着林家人都住在了金州一个美使馆荐任官在山上的别墅里,只等上船,金州靠海,气候温暖湿润,环境很是清幽,林杭景整日里陪着父亲母亲,片刻都不愿意分开,八年的离分,总是有无数的话要说,这一日郭绍伦才从外面回来,就见林杭景下了楼来,对着自己笑道:“郭副官,跟你告个假儿,这就要上船了,我看这山里景色很不错,想着下午的时候带着我父亲母亲出去走走。”

郭绍伦忙道:“少夫人客气了,我这就去安排一下……”

林杭景便温和地笑道:“只不过是出去走走,也不往远地方去,若还麻烦侍卫官跟着,倒没意思了。”

郭绍伦见林杭景这样说,也不好意思勉强,便点头答应了,到了下午,林杭景便带着林氏夫妇出去,顺着石阶往山下走,走了会儿,就见一个小茅亭,里面还坐着几个茶客,取了新鲜的白雪煮水烹茶,林棠生本也是清幽名士,对茶道颇有研究,便与那几个茶客攀谈起来,林杭景拿了垫子铺在石凳上,扶着母亲坐下,将一碟茶客们送来的茶点心放在石桌上,笑道:“走了这半天,母亲吃块绿豆糕吧。”

林太太点点头,一面吃糕一面与林杭景说些闲话,就听得那一桌忽地传来一句,“南面中央政府前儿晚上突然袭击了颖军的南线,你想想颖军几乎把所有的兵力都投在了西线和扶桑人拼命,哪里还顾得了南面,楚文甫这回可捡了个大便宜,一举攻占了虎阳关,萧总司令这一战,恐怕是凶多吉少!”

另有人道:“我这辈子算是真真地见识到了什么叫落井下石,南面中央政府这一举真让国人寒透了心啊,护国会的三位领导人向南面中央政府抗议,一夜之间全给抓起来了。”

还有一个人叹道:“听说南面中央政府要颖军总司令萧北辰归顺中央,率领颖军撤回南面,环卫中央,这无异于是把江北二十四省生生白丢给了扶桑人,被萧总司令一口回绝,萧总司令那抗战通电说得好啊,中间有一段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他顿了顿,清清喉咙,便朗声念了起来,“……想我萧北辰身负国仇家恨两重孝,况眼见国破如此,人民罹难,北新城内数十万大军,若从南撤之说,望贼寇即遁,弃城而去,置北新百姓于扶桑铁蹄,实乃卖国求荣,天理难容,萧氏颖军纵粉身碎骨,亦不屑为之……”

那字字句句传来,削金断玉般地掷地有声,却也一字一字地压在林杭景的神经上去,她只默默地坐着,手里拈着绿豆糕,林太太看着绿豆糕被她一点点地拈碎了,散落在石桌上去,她竟也不觉,林太太眼眶顿时湿了,忽地伸手过来握住了林杭景的手,低声道:“九儿,就当母亲自私,咱们都走到这了,不去想那个,就当那些都是梦,不去想……”

林杭景抬起头来看着林太太含泪的眼眸,微微一笑道:“母亲,我给你倒茶。”她拎着茶壶稳稳地倒了一杯茶出来,茶香袅袅地飘出来,她将茶杯放在了林太太的面前,道:“母亲,你喝茶。”林太太哪里还有心情喝茶,望了林杭景片刻,看着她温和的眼瞳,忽地落泪道:“杭景,我知道你……我知道你……你这个傻孩子……”

林杭景还是从容地笑着,轻声道:“母亲,我还有个事儿没告诉他呢。”

她只安静地坐着,再也不说话,眼前的一切都渐渐地迷离起来,四周谈论的声音竟是忽远忽近地,唯有那风吹过树木的声音,真真切切地如海浪一般在她的耳边回响着,而树叶子哗哗作响,却仿佛是又下了一场雨一般,有叶子随着风儿飘飘泊泊,四处飞舞,竟不知要落到何处去了。

人生也不过就是几十年的光阴,若说那些过往都是梦,可是怎会有这样长的梦,长到她甚至觉得自己的一辈子都被折进去了,陷进去了,回首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一切,真实的就好像是现在伸手去碰,还可以感觉到滚热的温度,却原来在没有他存在的时间里,日子都没有了重量,一晃间,竟都匆匆过去了,此时此刻,四面寂静,只听得那树木随风摇晃之声如浪涛阵阵,这一切却更像是一场梦,这样的虚幻缥缈,只有记忆中的他,他曾对她说的那一句舍不得,才是最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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