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宫词(14)

“姐姐,为什么你方才不帮我?”睿很不理解。

我拉他站起来,为他理理凌乱的衣襟,道:“他们向来与我们有过节,凡事都对着干。倘若你刚才没有莽撞地上前阻止,说不定他们腻了,也就放过这只猫了。可你非要硬生生地去挣,反而把事情复杂。”

“我怎么可以见死不救?这猫儿何其无辜。”

“不知量力而行,终只有一败涂地。”

睿睁着清明的眼睛看我,里面有小小的情绪变化。他如此聪明,我只用说一道,他就该明白意思,学会手段。若想守护住重要的东西,首先要让自己变地强大有力。其次,就要舍去其他一些东西。

不舍眼前的便宜,怎么换取将来的利益。

如意匆匆赶来,急道:“郡主,小世子,赵妃要生了!”

我抬头看天,云转密集,今夜怕是有雨。这二娘说话好生灵验,赛半仙。

正文第四章

那夜,王府上下的人都没睡着。伺候生产的下人自然没有闲,其他几房的夫人则是心焦欲焚,难以成眠。其实她们远没必要担心孩子是男是女,六娘父亲这半年来官运亨通,直上云霄,后台如此强劲,除非她真生出一只狸猫,不然这主母位子是做定了。

半夜下起暴雨,雷声轰鸣。我披了件外衣出门,撑着伞往荷池走去。那个人伫立雨中已经有好一会儿了,现在虽然已经近夏,也雨夜还是寒气逼人的,即使他不爱惜身子,也不可以病在我这里。

我悄悄走到他身后,为他撑起伞。那人神游归来,回头看我。

我说:“父亲,雨水寒冷,小心身子,回屋去吧。”

父亲满是水珠的英俊脸上带着迷茫的表情看着我,这表情好生熟悉,母亲去世那夜,他喝醉了酒满口胡言的时候,就是这失魂落魄的模样。

“倩宜。”他开口道,抓住我举着伞的手。

我没好气。他思念母亲固然是好,可总是认错人可不是办法。我抽回手,说:“父亲,我是念儿。”

父亲仿佛没听清我说的话,继续说自己的,“你回来了?你来看看,看看我现在过的生活。你满意了?”

又来了,接下来是否要像上次那样,把自己的种种不幸全都归功于母亲头上?只因母亲早已做古,死人没发开口说话,他可以尽情栽赃诬陷,发泄情绪?

我感到厌恶,耐着性子说:“父亲,您这样会着凉的。六娘还在生产,您怎么来这里了?”

我的话如同墨水泼进了这漆黑的雨夜一样,没有声音,不留痕迹。父亲逼上前来,字字珠玑,“我常常在想,假若当初没有爱上你,没有娶你进门,现在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你看看这锦衣玉食,你看看这高权厚禄,这都是你赐予我的!可你一走,还剩下来了什么?你看看眼前这副躯壳!”

慢着!我听出不对。很明显我听到的故事版本与这不同!什么爱与不爱,什么赐与接受,统统都和这雨里的景一样模糊,我摸不着边际。

我不作声,听由父亲继续投诉母亲种种不是,想从中挖掘一点不见光的内幕。

“明明……明明知道你的目的,明明知道……知道你心的装着的是谁。可我为什么还是那么傻?娶了你,视若珍宝!可你偏偏……偏偏……”

偏偏什么?我就等父亲说出重点。谁料父亲就此把这句话断在肚子里,反而伸手扣住我的肩膀,猛烈摇晃。我几乎快断了气,大叫一声:“爹!”

父亲停了下来,看我的眼神诡异神秘,像看着变做人的妖怪。我又叫了一声:“爹……”音没落,手里的伞就给啪地一声打落在地上。

眼前的男人神情冰冷陌生,语调如利刀,一句简短的话刺在我心上。

“我不是你爹。”

父亲走后,我继续站在雨中。这下换成了如意焦急地劝我回屋去。我的脚仿佛生了根一般定在原地,对她的话置若罔闻。风吹动满池荷叶,片片都像鬼魅,伸着手向我扑过来,要拉着我下地狱。

我笑,急什么?我命中注定要犯的罪孽才造了一项,远远不够。等我他日修炼成精,欲再进一步羽化升仙之际,再来将我自高处带去地府,不正是大快了人心,全了一出好戏?

天埔拂晓的时候,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响彻王府。我又多了一个妹妹。

我同睿去贺喜,恰走到六娘院子里的回廊处,就见三娘那两个宝贝儿子迎面走了过来。真是阴魂不散,冤家路窄。

我平时不常和他们接触,这两个弟弟都不怕我,瞪了睿一眼,说:“我们都看过了,一点都没意思。母亲说是早产的孩子,身子弱,又只知道哭,脸上都皱纹,和小老头一样,难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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