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宫词(39)

韩朗文却不满了。“段将军,什么修运河罢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不能因为韩某书生一个,无法上场杀敌,就平白贬低了韩某一番可昭日月的爱国之心。”

段康恒急忙没声价地道歉。韩朗文不放过他,要罚酒。两个大男人就为那酒争执了起来,闹得还挺开心的。

我却已经待不下去。今天这顿饭吃得抑郁,珍珠米饭都如同石子,鲜汤鱼翅也似粉丝。我告退。

韩朗文打发丫鬟一样摆摆手。我也不看段康恒,扭头就走回了房。

如意匆匆跟过来,洒着香汗唤我:“郡主,适才有信。”说着左右观察。

我心情极坏,训道:“看什么看?平日里我这连鬼都没有,哪里来活人?”

如意吐吐舌头,合上门,从袖子里取出信笺交我手上。我展开一看,只有一个字:“显”。当下一惊,手已经反射性的把纸揉做一团。如意机灵地端来烛台,我迅速把这团纸烧了去。

我问:“送信的人还说了什么?”

如意摇头,“我连那人的脸都没看清。”

我点点头。窗外夏虫鸣声不绝,夜来香的气息如此浓郁,盖住了荷花,醉了玉人。明月当空,嫦娥余恨。圆缺之间,流失的,除了岁月,还有爱恨。

我始终记得那天,母亲险些就喝了那杯酒。那玉杯里的晶莹液体在她眼里仿佛琼浆玉液,一饮而尽是种享受。就如模糊的记忆中,她陪着那人喝酒一样,那人总说,倩宜好酒量!

母亲酒量是好,临死的那杯酒就是一口吞下的……

我有许多事都不明白。首先,母亲为什么要死?为什么必须死?她是那么爱我和睿,为什么会突然狠心地走了?

究竟是谁在逼她?要她以死来换得我和睿的宁静?

显?

我对这个字绝不陌生。当今圣上登基前瘁死的皇太子陈毓之独子,那个连累舅舅冤死大牢,让父母关系僵化的失踪了的孩子。就叫陈显。

提起过去,顿时让我想去许多伤心事,一桩一桩都是谜,缠绕在心中,总是高僧也解不开,化不去。

而自己的生活,却更是乱如飞絮。纸燃烧后的灰烬给风吹散了,我居然就在这馥郁的花香中闻出了战火硝烟的味道来。

夜晚故事多多。枭雄的野心就这么轻易让百姓平静生活如这跳入池塘的青蛙激起的浪花一样碎了开来。

我嘱咐如意,明天叫绣娘进府,赶制几件衣服。她声声应下。

韩朗文进我房间的时候我只点着一盏灯在案上描青,一笔一笔都是荷花。他站我身后看了许久,才轻轻咳了咳。我装做惊讶,放下笔,问:“段将军已经回去了吗?妾身没有去相送,真是失了礼节了。”

此时的韩朗文已经收下了酒宴上的庸俗肤浅之态,庄严肃穆的神情给他俊朗的脸上添了几分禀然正气,其中又有几分自信,成了嘴角浅浅的笑。他说:“其实迁到简州一事,我并未想着瞒你,只是打算迟几日说。”

我微笑,“不打紧,妾身明日就亲自打点此事,此行要带的人和物,心中已经有数了。就是不知道皇上是叫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韩朗文早料到我会这么说。他坐了下来,极其温和地劝我:“卿的身体不大好,简州又远比不上京城,旅途奔波,怕夫人吃不消。还是留家的好。”

我无心同他打诨,因为后面还有众多问题要问,干脆明了道:“朗文,你心中知晓的,我必须同你一路去简州。”

他也不急,笑容可掬道:“我心中知晓什么?我只知道我的妻子似乎更听另一个人的话。”

我莞尔,“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阻我?”

他很沉得住气,笑容愈加温和,声音也愈加蛊惑。他走到我的身边,我都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特有的浅香气息笼罩过来。他问,为什么?

为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何用解释原由呢?根本不为什么,他也不是不明白我嫁他的作用。

“念。”他轻声唤着我的名字,我第一次听他这样叫我。他的手抚上了我的臂膀,结婚数月以来,这是我们第一次如此亲密接触。我看他,他的眼睛里有着月夜静海的深沉,温润清澈,令人安心。

他温柔地问:“念,你不累吗?为什么还如此心甘情愿?”

韩朗文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这妩媚的夜里居然带有一种魔力,混着他的清香气息,催眠一般缠绕着我的神智。窗外的虫鸣逐渐消去。

他的手臂绕到我身后,一带,我就落进他怀里。男人的怀抱总是能带给女人安全感的,我贴着这具温热的躯体,感受到他的双手已经将我禁锢,也不挣扎,反放松了自己,仔细听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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