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宫词(50)

我凝视他,眼前的男人谦卑恭顺,温和笑着,这笑容,竟也和陈焕有几分像。

人群忽然欢呼起来,如意也在一旁激动得直嚷嚷:“郡主,发现红狐了!”

这可真是好消息。男人们倾巢而出,快马加鞭,只见轰隆一阵长响,地动山摇,滚滚尘土,蹄声踏踏。等看得清的时候,大部队早就不见了。

男人天生对追逐、占有等举动热中,他们的生活都是围绕着转的。一旦有一天他们停下来了,那他们的人生也走到尽头了。

人不能没有追求,可过分着迷呢?

我冲如意使了一个眼色,一拉缰绳,跟了上去。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又有多少次快马驰骋的机会,区区妇道怎能束缚得住我?

顾忌最多的往往是小家碧玉,而不是大家闺秀。

起初还可以听到前方有此起彼伏的骚动,男人们叫着:“那里!这里!”马在嘶鸣。这些声音都随着那只还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红狐狸越跑越远,没等我加鞭,就听不见了。树林里只余惊后的鸟儿扑腾着翅膀飞飞停停,糙丛里似有小动物在张望。

我只管催着马跑下去。

我现在还记得那天的情景。秋叶已经开始落了,飘到我的头发上,脉络分明,似不甘心归尘地还带着绿色。秋日特有的暖黄色的阳光穿过树叶,交织成了一张碎金的网,将我严实地罩着。

我后来常在想,是不是就是这张迷惘的网,在那一天,那一刻,才真正将我和那个人,这样牢牢罩住。

谁都想挣脱出去,可谁都不忍心弄破这张网。于是坚持着,宁可要那模糊不清,暧昧不明的感觉,也不要拨开乌云见天日的光亮。

可这是一场战局啊!谁先狠心从网里挣脱出来,谁就赢了。

谁就,可以继续活下去!

不知不觉中,已经走了很远,刚才还见跟在身后的如意也不知道怎么,没了影子。树林景色依旧,我听着有泉水声,欲给马儿饮水,于是一夹马腹,往西面去。

树林掩映下一条清澈小溪跃入眼帘,马儿一过去,惊起地上的鸟儿。静谧的林子里,偶闻野花芬芳。

我蹲下来,正要把手伸进水里,忽然止住。

若不是看走了眼,那这水里确实有红色血丝。

我立刻站起来,侧耳倾听,果真隐约听到上游有金鸣撕杀之声。

不论在什么地方有这种声音,都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有人在血拼。我不是江湖儿女,知道这个时候做什么是最正确的。

好奇心是致命的,于是我立刻上马,按原路返回。

可那追喊的声音居然朝着我的方向逼来,我似乎都感觉到了风吹糙动的杀意。扬手就是一鞭,马耳撒开蹄子,奔跑起来。

就在那个时候,灌木从中一声响动,只觉得身后一沉,一个人已经飞跃上了马背,坐在我身后,一只手也看似随意却是罩着命门穴地放在了我的背上。

一个声音轻轻在耳边说:“公子别慌,在下不过是想借你的马逃开身后那帮人,不会伤害你。”

我握着缰绳的手一抖,险些松落。

这个声音!

那已经过往如秋日稀碎的日光的往事刹间拼凑了回来,周遭景物也像变换回了那年的定安王府。

这如同安排地巧合,还是,注定牵引我人生的绳子?

慌乱中,男子已经策马奔去了老远。我只感觉背贴他的胸膛,体温直接传递过来。不习惯与异性接触的我不由浑身僵直,寒毛倒立。

忽然停下,我一时不稳,他健臂一捞,牢牢一搂,将我固定在怀里。我混身一悚,低头看去,那骨骼坚实而修长的手指,正扶着我的腰际。下一刻,他蛰了一般把手缩了回去。我未回头,只听他说:“抱歉,在下卤莽,还望姑娘千万别介意才是。”

我自然就要回头,当我当下就后悔了。

刚感觉什么东西自我脸上扫过,我就看到了那双眼睛,那鲜明的五官。

稳如大海,泛着笑意的眸子,温柔和惊喜似我的错觉一样一闪而过。呼吸略带湿润,扑在脸上。

我翻身跳下了马。

男子一怔,我抢先道:“这马给你了,你受了伤,又中了毒,还是早点回去疗伤吧!”

“你怎么知道我中了毒?”他俊朗的脸上呈现防范之色,是血雨腥风中长的人特有的敏锐和多疑。

我深吸一口气,收拾好情绪,平静对答:“天下之大,碰到个略懂药术之人不足为奇。你中的是‘兰柯’,算是常见的,发作比较缓,应该好解。”

我希望他快点走。此处是简州地界,乃陈国之土,不论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他都不应该这样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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