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霜河白(170)

“已好了。”他在山下扬声叫道。

山上琴声顿止,然后便见一道素影腾空跃起,在一片青翠之上飘然而下,衣袂飞扬,仿若是天女御风而来,看得他有瞬间的怔然。

山临路的西面是十数丈高的光秃秃的石壁,东面临着宽宽的大河,南面接着平地,一道斜坡而上,长着高低不一的树木。

风辰雪站在树梢扫视了一圈,然后飘身到入山口,将手往一处一指,道:“这里cha下一株,入土两尺。”

“嗯。”淳于深秀提着一株树走过,双手合握树干,然后运力往下一cha,树便牢牢立在土里。

“这个地方cha一株,入土两尺八。“风辰雪再指向另一处。

淳于深秀依言行事。

然后两刻钟的功夫,三十二株便全部cha好了。

与风辰雪立在上方山腰上,看着方才cha下去的树,只是看的一会儿,淳于深秀隐隐觉得头昏目眩,赶忙移开目光,等晕眩过去,他终忍不住问风辰雪,“这是干什么?”

“这山东西有河,西面有很高的石壁,而山尤大军是从南而来,所以我们藏身山上可保东、西、北三面安全,只这南面并无屏障,任何人都可轻易从此面上山,所以我在这里补个小阵,让山尤人不能从此上山。”风辰雪答道。

“哦。”淳于深秀虽不爱读书,但毕竟出身官门,又曾战场多番厮杀,对那些奇门阵法即算未涉足但也有耳闻,他看着那些他亲手cha下去的树,片刻,又问:“你布的是什么样的阵?”

风辰雪略略沉吟,才道:“前朝息王精于布阵,他创的‘修罗阵’我曾自一本书上看得,此阵奇诡能惑人心智,只是……”她微微一顿,然后才道,“顾名思义,此阵名‘修罗’,乃是说迷阵折便如入修罗地狱,神智丧尽,死状极惨。所以我稍作改动,布在这入山口,并非要取性命,只要阻挡他们上山即可。”

淳于深秀闻言顿露反对之色,道:“这些山矮子们杀了又何妨!况且他们可是要去攻打我们皇朝,等他们到了丹城,还不知要杀多少人,能在这里杀了他们不是更好?!”

风辰雪转头看他一眼,骄阳之下,英秀的青年眼神冷酷而锋利,她不由一怔,转念一想却又明白,他生长在丹城,已许多次与山尤人厮杀,必是从小即目睹战事的残酷与血腥,所以才会如此的痛恨山尤。她移首,目光望向南边,淡然道:“他们是战士,战场之上无论怎样死都是死得其所,不该在此死的不明不白。”

淳于深秀听着这样的话不由一愣,但这并不能说服他。“我只知道,他们不死在此处,到了丹城,必会死去更多的皇朝士兵与百姓!若能在此杀了他们,无论任何手段,我都会用!”

风辰雪听着他的话,既未动摇,亦未恼怒,只是沉默的目视前方,而淳于深秀则眼睛一动也不懂的盯着她。

半响,她才平静的开口:“予兵法也好,予朝政也好,我所知甚少,所以我的所思所行并不一定是正确的,只是我喜欢按自己的所思所想而行。”

嗯?淳于深秀微愣,不解她何以忽出此言。

“我布的这个阵,甚至我们等下要阻扰山尤大军前行,这都只算是不入流的小手段,我们俩并不能真正的阻止山尤大军去攻打丹城,同样我们俩也不能打败山尤大军,所以我们只要能拖延他们一两天即可,因为我们只要赢这点小小的好处,我们也只能赢这一点小处。而我们即算在此杀一些人,却予大局无丝毫影响。况且……”

风辰雪转头看向淳于深秀,一双眼眸无比的澄澈,仿似远古沉静的湖泊。

“古往今来,有无数的聪明人,他们善使阴谋诡计,也因此而达到目的,可是纵观历史,那些阴谋家又何曾有真正大成功的人?因为使阴谋诡计的人往往只能赢在暗处赢些小利赢在一时,要赢大局赢长远者必要有更为宽广的胸怀与更为深远的目光。”

淳于深秀一震。这样的话,他从未听过,亦从未想过在他的认知里,杀敌之时要毫不容情好不容缓,只要能胜勿需在意手段,却从没想过,何为小利,何为大局。瞬忽间,他心底里生升起一股敬意,就如同秋意亭站在他面前的一般。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子,她站在一个比他更高的地方,看到了比他更远的地方。

“山尤人是凶残而贪婪的豺狼,你若以孤之狡诈对付,固然胜它一回,可它下一刻必以更狡诈凶狠的手段来对付你。所以,要赢便要彻底的赢,我们的疆土比它们更辽阔,我们的国力比它们更强大,我们的财富比它们更多,我们的技术比它们更精妙,我们的百姓要比它们更聪明、强健,我们的军队比它们更威猛雄壮……就如百兽之王的猛虎雄狮,从身体到力量到气势完完全全的压倒豺狼,让它们从心底里害怕、顺服,那样才是真正的、绝对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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