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侠记(160)

突然间,他皱了皱眉,伤口的剧痛忽然又开始发作了。

他的全身立即开始抽搐。

他咬了咬牙,使劲地捏了捏已因痉挛而僵硬的伤腿,豆大的汗珠一粒一粒地滴了下来。

那疼痛深入骨髓,两道七寸长伤疤一直紧绷着,好象随时都要炸裂一般。

那疼痛就像是那只早已完全不存在的右腿刚刚断离他的身体。

直到现在,他还不敢仔细看自己受伤的下半身。

他是一个大夫,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伤口和死人。

无论是怎样可怕的伤口和尸体他都仔细地研究过,解剖过,甚至画图留底。

但他看见自己的身体时,却觉得头皮发麻。

他紧紧双眼,仿佛又看见了刀光……看见唐十将一种带着麝香气味的敷料贴在他的伤口上。

那是唐门独制的“凤仙花膏”。可以立即止血封住血管,却又含着一种慢毒。三个时辰的充分吸收之后,慢毒进入体内,逢阴寒之时必要发作,痛如附骨之疽。

这原本是薛家的成名配方,是最好最珍贵的金创药。使用时却一定要配上一种叫做“晚香”的花粉来消去花膏里的毒素。但唐十故意没有用上它。

三个时辰之内还有七八种补救的法子,三个时辰之后慢毒入体,治愈则毫无希望。

虽然每一种毒药几乎都有解法,但时间是最重要的因素。时机一错,毒性发作,便回天无力。

他悄悄地爬到车厢的另一个角落,远离熟睡着的荷衣。然后身子倒了下来,可怕地抽搐着。一边抽搐一边呕吐。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拧转了过来。

他知道自己的样子很可怕,希望这个时候谁也不要看见他。

正在他痛苦万状的时候,马车忽然飞驰了片刻,忽然又变缓,然后四面传来杂乱的马蹄声,吆喝声,驼铃声音,女人惊惶的叫声。

“无风,是响马来了么?”他听见她呼道。

然后车厢外一个波斯人大吼一声:“响马来啦!女人、小孩全进马车,男人统统出来!”

他的身体却蜷缩在一角,不停地抽搐着,荷衣将他抱回软垫,死死地按住他,将药丸塞入他的嘴里。幸亏她的手指闪得快,已在半昏厥状态下的慕容无风几乎一口要将她的手指咬下来。

这已不是他第一次发作,在天山上他就发作过好几次。就是今天,这也已是第二次。她隐隐约约地觉得他的伤口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不敢多问。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一直咬着牙,绝不发出半点呻吟。但他的样子却实在让人看了心酸。她只好替他换了一件上衣,将沾着呕吐余沥的衫子扔到一边。用两层毯子将他的全身裹紧。

“你……为什么还不出去帮忙?”喘息了片刻,疼痛渐缓,他终于道。

“你病了……”她叹道:“我不能离开你。”

“我没事了。”他咳嗽着道:“我是个男人,却没法……没法出去,希望你能替我出去。”

那句“男人统统出来”的话,着实让他听了刺心。

荷衣点点头,将火盆移到他的身旁,道:“你自己小心,我去了。”

虽已疲惫不堪,剧痛不止,他无法入睡,只好瞪大眼睛,浑身无力地躺在车上。

荷衣刚走不久,车子忽然一沉,一个男人弯着腰走了进来。

他抬眼一瞧,是顾十三。

“她要我在这里看着你。”顾十三抱着剑坐到他的身边,面无表情地道。

“多谢,不必。”他躺在垫子上,咬着牙,冷冷地道:“我一个人在这里很好。”

他一点也不想别人看见他现在这个样子。

顾十三不理他,也不答话。

在这种时刻没有哪一个男人愿意坐在车子里照顾病人。顾十三肯过来,一定是荷衣求他帮忙。

接着,慕容无风却无法抑制地咳嗽了起来,一直咳得口焦舌燥,他一只手撑着身子,想挣扎着爬起来喝一口水。顾十三却用剑鞘一按,将他按了回去,道:“她说,这个时候你不能乱动,更不能用力。”说罢,端过水,将他扶起,喂着他喝了两口。复又将他扶着躺了下去。

他显然从来没有照顾过别人。喂水的动作又急又猛,几乎将他呛倒。

“阁下怎么好象比我还听我妻子的话呢?”慕容无风一点也不领情地冷笑。

顾十三正要反驳,却看见慕容无风头一倒,昏了过去。

他以为他死了,使劲地捏了捏他的人中,又用手试了试他的鼻息。

“老兄,我还没死哪。”慕容无风有气无力地挖苦了他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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