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侠记(174)

他喝茶也很讲究,一般的茶叶他连碰都不碰。便是好茶叶,也要按照他吩咐的法子去泡,经过七八道一丝不苟的手续,他才认为可以喝。

自从荷衣学会泡茶,她自己便发誓再也不喝茶了,改成喝白开水。

喝一口水要这么麻烦,真是神经!

他吃饭细嚼慢咽,荷衣已吃完了两碗,他半碗还没有吃过。

如果你问他为什么要吃这么慢,他便说这样吃有利于消化。

她只好耐心地等他吃完,收拾了碗筷,到厨房里洗碗。

尽管这样,荷衣还是认为慕容无风的日子实在是过得很糟糕。

自从胸部受伤,肩上又添了一大块烫痕,他的上身肿得很厉害,疼痛牵连到双臂,他简直是一动也不能动。

他每天唯一的活动便是荷衣早晨将他从他们睡的大c黄抱到临窗的软榻,在那里度过一个白天和一个下午,掌灯时分,洗完了澡,荷衣便又将他抱回大c黄。

她时刻提防着他受寒,咳嗽或腿伤发作引起抽搐。这些身体的震动是骨伤恢复的大忌。

这种日子,荷衣只要过上一天就会发疯,慕容无风居然象这样一动不动地躺了整整两个月!

他很安静,从不发脾气,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只有一次,他实在是有些难受,便让荷衣将他扶上轮椅,两个人围着院子的回廊转了一圈。

有时候,他会想起云梦谷,想起竹梧院,会说自从他走后,那些积下的医案岂不要堆到房顶?然后他又喃喃自语,说蔡宣和陈策一定会替他料理好谷里的医务。

荷衣开始猜想他究竟还有没有余力回家,多少年之后才能回家。

他的身子受了这么些挫折,正在一天天地垮下去。

她每天都替他按摩日益萎缩的肌ròu。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摆弄着自己的肢体,神态故作淡然,内心却无比歉疚。

“荷衣,你不必为我做这么多。”有一天,他忽然道。

“这样你会好得快。”她反而越干越起劲。

他默默地看着她,心中涌起一种说不出的伤感。

他的风痹已逐渐转移到他的左臂。

左臂是他全身唯一完全健康的地方。他写字,诊脉,用的都是这只手。

但他已感到这只手已渐渐地变得不大灵活。寒冷的时候,肘关节和手腕都会有一种刺骨的疼痛。

也许就在不久的一日里,他醒过来,会发现他的双手因风湿而变得僵硬。

那时候,连吃饭这种简单的动作,他都会大感困难。

他努力不让这种想法进入他的大脑。可是他偏偏在夜里不停地想着这些事情。

无论如何,他得在自己完全变成一个废人之前将自己结束掉。

在他还有力气死之前,他一定要死去。

他绝不能活得像一个婴儿,连一点起码的尊严也没有。

夜半他为了自己即将来临的苦难而彻夜难眠,瞪大眼睛看着无边的夜色。身边的人却始终平静地睡着。她的睡眠是那样的安稳。

对明天,她总是充满信心。

“无风,你想想看,多少人在父母的训斥下度日,悲惨地受得老人意志的左右。没有父母,这种运气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有一天她居然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当然,她是弃儿,难免对父母有一种怨气。

她的身上没有任何痕迹,足以让她找到自己的历史。

她象一团飘浮的气体没有归处。

“荷衣,如果有一天,你终于找到了你的父母,发现他们还活着,你会高兴么?”有一天夜里,两个人聊性大发,一直谈到深夜,他这样问道。

“我不知道,因为我根本不会去找我的父母,而且也早已发誓不再想这个问题。”她淡淡地道。

“我来替你想办法。我们雇人,掘地三尺也要把你的亲生父母找出来。”他道。

“无风,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和你想的一样。”她嗤了一声。

有时候他觉得他并不了解荷衣。她的内心深处仿佛也有一个打不开的硬核。

第三十七章

漫长的冬季终于走到了尽头,虽然室外还是一片苦寒,庭中的小树已开始发芽。风吹到脸上,已不再刺骨。

三月初的时候慕容无风的骨伤已基本愈合。他总算已能活动,可以自己下c黄,转动轮椅,四处走动了。

便在这一月的中旬,三个人又来到了天山。

那一条静静坐落在糙原尽头的山脉,山顶上仍是终年不化的积雪。小河的流水却已充盈起来。山路上四处都是缓缓流动的小溪。

临近那所巨大的石屋,廊檐高高翘起,几乎要钩住天边飘来的一道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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