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侠记(49)

“进来坐,进来坐。外面天冷风大。昨天还下了一场雪呢。找老赵莫非有什么事?”赵谦和把她的马牵了,叫人拉到后院。把荷衣请进客厅,道:“来人,端滚滚的热茶上来。楚姑娘,用了早饭了么?”

“多谢,不必了。我还有事急着要走。只是想请赵总管帮个忙。”

“哦?什么忙?”

“我有个包袱忘在竹梧院里,里面装着一些银票,我急着用,能否请赵总管帮我拿出来?”

“啊,这个,姑娘见外了。竹梧院这地方别人虽不能随便去,姑娘原本是住在里头的,想拿什么,只管拿去。对了,说起银票,谷主托姑娘的事办得如何?”

他这么一说,荷衣心“格登”一声,暗忖,“看来我若要使那五千两银子,慕容无风托的事儿我还得干到底。”便道:“正在办着呢。”

“嗯,那就好那就好。”

“我还是想请赵总管帮我拿那个包袱,我把它放在谷主的书房里了。我……我不想进去。”

“啊,这个包袱姑娘得自己去拿。我去拿了谷主也不会给。”

“不过是个包袱而已,是我自己的东西,谷主怎么会不给?”

“这我老头子就不清楚了,谷主就是这么咐咐下来的。”赵谦和装起马虎来。

“包袱不拿也罢。不如赵总管先给我一张五千两的银票,我下次拿到包袱之后再还来?”荷衣道。

“没有谷主同意,我老汉哪里敢给别人这么大数额的银票?姑娘莫非忘了?你第一次来领银票时,是谷主写的条子啊。没凭没据,我不过是个管帐的,作不了这个主。”

荷衣想了想,也是。五千两银子,几乎够一个普通之家活大半辈子的,这当然不是小数目。便道:“谷主也在竹梧院里?”

“在。”

“我可不可以一拿了包袱就走,不见到他?”

“怎么,发生了什么事?莫非姑娘做错了什么,不敢见谷主?”赵谦和故意道。

“我怎么不敢见他啦?见就见。”荷衣翻起了白眼。

※※※

两人走到竹梧院门前,正碰到谢停云和郭漆园。

谢停云不动声色地道:“楚姑娘来了。好久不见!谷主在客厅等着姑娘呢。”

荷衣心中有些疑惑。她知道慕容无风很少在自己的院子里会客,客厅几乎从来不去。大多数时候他会留在书房里处理一天的事情。

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就是书房。那是个干净得一尘不染的屋子,黑色的家具,淡绿色的窗帘。十月的阳光从三面射来,照着他好象一团白雾。

她当然也不会忘记自己第一次穿过游廊竹露滴进她后颈时的情景。那是一道极为精致的抄手游廊,似乎是从一大片幽静的竹林中曲折地穿过,竹下盛开着一丛丛淡紫色的小花,散发着一种好象熏衣糙似的香味。直到现在她才忆起,这正是慕容无风身上常有的气味。而正是这种气味把他和任何一个满头大汗,浑身糙料味的江湖人士区别开来。

算起来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三天。

荷衣禁不住苦笑。三天,就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多得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慕容无风显然是属于那种无论你和他相处多久,都不一定能了解他的人。而且他也好象没有兴趣了解别人。基于上述判断,荷衣就粗心大意地跳过了这一环。现在她正在饱尝她粗心大意的后果。

半夜里她常常突然醒来呕吐,好象那孩子仍然还在她的肚子里。

然后她一夜又一夜地梦见那张脸……梦见那一天发生的每一个细节。梦见不停流淌着的血。梦见婴儿的哭声。梦见跳动的心脏。

她冷汗淋漓地从梦中醒来,看见的不过是客栈昏黄的灯火,房顶破旧的蛛网,和桌上半开着的包袱。然后她就逼着自己想这一天要干的事,想各种法子挣钱。她好象只有充分地投入到一种事情当中,才能忘却这一切。

胡思乱想之中,赵谦和已把她引到了客厅的门口,什么也没有说就退了出去。

客厅在走廊的另一头,离他的书房很远。里面的光线居然有些暗。只在门口之处燃着两个巨烛。窗户非旦紧紧地关着,还垂着厚帘遮挡寒气。

客厅的装饰却是豪华得近乎奢侈,花梨木的桌案和红木的太师椅上雕着镂空的花纹,连翠绿色的大理石地砖上也镂着图案。至于四壁的斗方字画,古架上的犀杯金爵,墙边的花觚鼎炉,彩轴镜屏,盆景花竹,均微尘不染,令人眼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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