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许诺(75)

云桑又对身边侍卫统领刑天吩咐:“启动阵法,神农山的二十八峰全部戒严,从现在开始只许进不许出,不充许任何消息向外传递,想强行离开者当即斩杀!”

世代效忠炎帝的神农山精锐们齐声应“是”,几千年才启动一次的封山阵法也再次启动。封山阵是历代炎帝的心血所设,除非有炎帝的心头精血护身,否则就是一只苍蝇都休想离开神农山。

蚩尤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向大殿,一边又回头眺望了一眼九黎的方向,只觉得心中烦躁悲伤,却辨不清楚究竟是在焦虑小月殿的炎帝,还是牵挂九黎山中的阿珩。

榆罔、云桑、沐槿在炎帝榻前守了一夜,天快亮时,炎帝突然醒转。

榆罔和云桑都大喜,炎帝说不出话来,只是用眼睛四处看看,云桑还没明白,榆罔忙叫:“蚩尤,快进来,父王要见你。”

守在外面的祝融、共工他们都盯向蚩尤,表情各异。蚩尤匆匆进来,炎帝微微一笑,容颜枯槁,全是被痛苦折磨的憔悴。

蚩尤忽地就想起了几百年前,一个背着箩筐,头戴斗笠的瘦老头走到沼泽中,揉着肚子,笑着说:“哎呀,你怎么能让猴子给你摘果子吃?给我一个吃吧!”

几百年来就是这个笑得温和老实,实际奸诈狡猾的老头教导他说话,教导他识字读书,啰啰嗦嗦地和他讲人世礼节,绞尽脑汁地想磨去他的暴戾……

蚩尤鼻子一酸,跪在炎帝榻前,说道:“师傅,我一定会遵守诺言!”

炎帝舒了口气,眼中尽是宽慰,他看向沐槿,沐槿用力磕头,“若不是父王收养了我,我也许早死,养育之恩无法报答。我知道父王最挂念的是神农百姓,我虽是个女儿,可也会尽我全力,替父王守护神农百姓。”

炎帝唇嗫嚅了几下,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看向枕头畔。

云桑看枕头旁收着一个木头盒子,忙打开,里面有两只木头雕刻的木鸟。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看父亲的神色知道父亲想要它们,她就把两只木鸟拿出,放在父亲手里。

炎帝凝视了它们一会,又看向云桑,嘴唇嗫嚅了一下。还是没吐出声音,云桑这次却立即明白了,她把一盆一直摆在卧房内的蓝色山茶花抱在怀里,哽咽着说:“我会、会把它种植在您和母亲……的坟头,您放心去吧!”

炎帝凝视着山茶花,眼睛里的光华在淡去,唇边的笑意却越来越浓。最后,他的眼睛变成了灰白色,唇边的笑意凝固。

沐槿趴在炎帝的榻旁,呜呜咽咽地哭泣,刚开始还极力压制着声音,却渐渐再难抑制,声音越哭越大。

云桑直挺挺地跪着,不哭不动,半晌后,突然向后栽倒,昏死过去。

祝融他们听到哭声,都冲了进来。看到炎帝已去,一个个悲从心起,跪在地上哭起来。

炎帝掌中的两只木鸟在炎帝断气的一瞬变活了,腾空而起,绕着炎帝的身子盘旋一周,飞出了窗口。

两只赤鸟从神农山小月顶飞出,穿过封山阵法,一只飞往轩辕山朝云峰,一只飞往玉山。

第二日的清晨。

王母在妆台前已经梳妆完毕,却迟迟未站起,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出神,容颜还是二八少女,和当年一模一样。

她的脑中不知不觉就响起了熟悉的曲调,在悠扬的音乐声中,她好似看到。夕阳西下,山花烂漫,自己正在翩翩起舞。

一瞬后,她突然惊觉,这曲调并不仅仅响在她脑海里,而是正从殿外传来。

王母跳了起来,妆盒、镜子、凳子倒了一地,她却什么都顾不上了,发疯一样往外跑,冲出大殿,看到一只赤红的傀儡鸟正停在桃树枝头婉转鸣唱。

曲调熟悉,咏唱的却是无尽的抱歉和诀别。

王母呆若木偶,脸色惨白,眼泪不受控制地一颗又一颗地从眼角涔出,又沿着脸颊缓缓坠落。

听着听着,她开始随着鸟儿的歌声跳舞,边跳边哭,边跳边笑。她等了千年,终于等来了这首曲子!却从没有想到等来的是诀别!

一曲完毕,傀儡鸟碎裂成了粉末。

王母却依旧轻声哼唱着歌谣,认真地跳着舞,就好似跳着那只千年前未跳完的舞,就好似要让他看懂千年前她未来得及说的话。

千年等待,以为总还有一次机会,只要一次机会,可这支舞终究……终究还是未能跳完。

所有的宫女都不知所措,震惊地看着又笑又唱、又哭又跳的王母。

在王母翩翩飞舞的彩袖裙裾中,天空突然飘下了几片冰凉晶莹的雪白。

宫女们伸手去接,不敢相信这是雪花,这里可是万年如春的圣地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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